從錦城辭職之後,在父親的人脈幫助之下,許純薇順利地入職了一家影視公司。
也就是如今正在和《洪荒》洽談影視項目合作的方西影業。
許世楚的腿和臉至今還沒有好利索。
他近期羞於見人,最近幾天,也始終默默地悶在家中,儼然一副自閉的模樣。
——若非許純薇堅持要他來,許世楚才不會在這種場合露麵。
因為上次的那一樁醜事,他的歌手生涯遭受劇烈打擊,不少品牌活動以及代言都被取消掉。
許純薇無暇關注弟弟如今的心理狀態,隻關注他如今的職業和能力。不管說什麼,也得拉自己弟弟一把。
上次和舒瑤的談話令許純薇備受打擊,甚至還短暫地懷疑了下人生。
母親也找她認真地談了談話,最終十分委婉地告訴許純薇:“小時候開的玩笑都算不得數,梁衍如今已經有了心上人,你也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許純薇明白母親的意思。
以前母親和趙語竹關係交好,娃娃親什麼的也隻是戲言。兩家人什麼都沒確定呢,更何況梁衍那樣的性格,原本就不可能會服從長輩命令。
但許純薇還是不甘心。
梁衍生日那天,她從梁家開車回家,眼淚流了一路。一不留神,車子還撞上旁邊的綠化帶。交警過來處理事故的時候,還關切地問她,是不是失戀了。
這比失戀還痛苦。
因為從未開始。
許純薇今日心情依舊糟糕,她所在的方西影業,背靠某地產商的投資,資金雄厚,外加去年剛剛拍了某部爆款網劇,口碑極佳,熱度也頗高。拿下《洪荒》遊戲的電影改編權本來就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偏偏不知道從哪裡橫衝進來一匹黑馬。
而這匹黑馬的領頭人,又正好是舒瑤的堂姐舒明珺。
許純薇不相信這其中會有內幕,畢竟梁衍為人最是公允,絕不會做出這等因私情而乾擾公事的事情。
況且這種小事,完全不需要梁衍插手,遊戲工作室有專人進行項目評定,這本就是單獨運作的。
倘若是輸給其他人,許純薇的挫敗感或許也沒有這麼強烈。
偏偏是舒明珺。
不等結果宣布,許純薇便坐不下去了,她冷著臉站起來,匆匆離開座位。
許世楚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她後麵,喋喋不休地發問:“姐姐,你要是真想拿下這筆生意,為什麼不直接和父親談?讓父親給工作室這邊施壓——”
許純薇側臉,如同看神經病一樣看著許世楚:“你瘋了?”
許世楚:“啊?”
“你覺著梁衍是那種會受脅迫的人麼?”許純薇問,“向他施壓?你這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還是想咱們家戶口本少一頁?”
許世楚訕訕:“我這也不是提個建議麼?你急什麼啊?”
談話間,有個又高又壯的保潔人員推著推車,從兩人身邊經過。
許世楚鼻子靈,聞到一股濃鬱的酒氣。
好像是從保潔車裡傳來的。
許純薇愛潔,看到垃圾車過來,同樣下意識地皺眉,往後退開兩步。
她也聞到了。
那人推著車子,從員工電梯處下去了。
正好舒明珺春風滿麵地走過來,她和許純薇笑著打了招呼,寒暄幾句,三人一同坐上了電梯。
上次挨了一頓打,許世楚至今仍心有餘悸。
他自己心虛,也不敢吭聲,隻覺著舒瑤是個狠角色。
舒明珺剛走到房門之前,就瞧見地板上遺留的一片酒漬。
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她推開門,隻看見空蕩蕩的房間,舒瑤不知所蹤,地上有碎裂的酒瓶和杯子。
“啊!”
已經走遠的許純薇和許世楚都聽到了舒明珺這麼一聲。
許世楚轉身想去查看情況,卻被許純薇拉住。
許純薇說:“摻和他們家的事情做什麼?上次你那頓打還沒挨夠?”
許世楚不情願地應了一聲,忍不住轉身回看,隻瞧見舒明珺麵色蒼白地從房間中退出來,哆嗦著手,手機從她手中滑落,她彎腰,撿了起來。
-
梁衍過來的時候,舒明珺已然六神無主。
好巧不巧,遊戲休息室旁側的監控壞掉了,什麼都看不到。
不少人圍在屏幕前,分開查附近的監控。
都沒有舒瑤的身影。
梁衍拿出手機查看舒瑤的定位。
定位在他家中。
舒明珺唇色蒼白,解釋:“我看舒瑤的那些裙子實在是太素淨了,忍不住,就給她重新換了條新的,我壓根就沒想到還會出這種事情——”
梁衍不看她,打了個電話。
手指壓著桌麵上的白紙,指節都變了顏色。
果不其然,對方小心翼翼地告訴他,說蘇綰灩逃出來了。
按照國家的刑法規定,精神病人在犯病狀態下犯了罪行,一般會由家屬或者監護人嚴加看管。倘若罪行惡劣,政府會將病人強製性送進病院接受治療和關押。
當初蘇綰灩殺害三人,其中一名還是孕婦,饒是她父親多處奔走,哪怕有精神病院出具的證明,仍舊不可避免地被強製性關在病院中。
上次查蘇綰灩二次犯案的證據剛剛遞交上沒多久,目前尚在走法律流程,暫時未有定論。
蘇綰灩如今仍舊住在她以前的病院中,她這次做事機敏,不僅打傷了照顧她的護士,還偷偷地更換了兩人的衣服鞋子,把暈倒的護士放在病床上,自己則是假裝成護士的模樣,大搖大擺地離開。
如她這樣的病人應該嚴肅關押,但十幾年過去了,蘇綰灩在精神病院中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攻擊性;多次測評結果,她也沒有表現出暴力傾向亦或者其他危險性。再加上這麼多年來,蘇父和精神病院院長那邊疏通關係,因此並沒有對蘇綰灩進行嚴格的行動限製。
按照常理,應該由一名有經驗的老護士帶著新護士過去。
但那天,老護士身體不適,躲懶沒過去。
更“巧合”的是,負責照顧蘇綰灩的這名護士前天剛入職,認識她的人並不多。
直到五分鐘前,病院那邊的人才察覺出異樣來,報警。
舒明珺聽著電話,難以置信地罵:“這麼爛的管理,院長究竟在做什麼?”
會場各處的監控都在查,隻是也需要時間。
梁衍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盯著今天“突然壞掉”的監控。
舒明珺今日帶瑤瑤來這裡純粹臨時起意,蘇綰灩怎麼可能準確地逃離醫院之後就往這邊來?
她怎麼知道的瑤瑤在哪裡?
諸多巧合疊加在一起,此事絕非看上去這樣簡單。
蘇綰灩背後一定還有幫手。
說不定不止一個。
凝神間,許純薇端了一杯水,遞給梁衍,溫柔地笑:“大哥,說不定瑤瑤出去玩了呢?不用這麼著急。”
梁衍沒有接她遞過來的水,視她如無物,轉身,沉聲問舒明珺:“你好好想想,還有沒有其他地方不對勁?”
舒明珺慢慢回想:“那些碎掉的酒和杯子,不是遊戲房提供的。我送瑤瑤過去的時候,沒有見到那些東西。”
許純薇聽到酒這個字,眨眨眼睛,睫毛低垂。再看向舒明珺的時候,她笑,柔聲開口:“說不定是工作人員送過去的呢,也可能是瑤瑤自己想喝酒,不用太擔心。”
舒明珺看她:“瑤瑤不能喝酒,一點兒也不能沾。”
梁衍盯著監控,看著上麵的人走來走去。
並沒有舒瑤。
許世楚走進來,他隻聽說舒瑤不見了,又聽許純薇在這裡,也跟過來。
恰好梁衍也看到了那個又高又壯的保潔人員,推著車子。
沒有照到她的臉。
梁衍說:“停。”
許世楚看到那個車子,咦了一聲,轉身看許純薇:“哎,姐姐,你看這個車不是咱們剛剛遇到的那個麼?你還和我吐槽說酒味這麼濃——”
梁衍側臉看他。
許世楚被他的目光嚇了一跳:“大哥?”
梁衍沒說話,他轉身看許純薇。許純薇早就已經六神無主,戰戰兢兢地後退一步,嘗試為自己辯解:“我沒想到——”
話音未落,梁衍大步而來,目光陰鷙,掐著她的脖子,大手收緊,繼而用力甩在地上。
猝不及防受這一下,許純薇痛呼一聲,直直跌倒在地,磕碰到鼻子。
許純薇嬌生慣養,哪裡吃過這種苦頭。隻覺鼻子一陣劇痛,暈暈乎乎。
她趴在地上,鼻下一股熱流湧出。
伸手擦了一下,許純薇驚恐地看到,自己的手上滿是鮮血。
牙齒也很痛,她懷疑自己的牙床被這一下給打鬆了。
來不及呼痛,梁衍居高臨下看著她,那目光令許純薇遍體生寒。
“許純薇,”梁衍看著她臉上的血,表情沒有絲毫波動,“你應該祈禱今天瑤瑤安然無恙。”
他轉身,叫人:“查這個保潔去了哪兒,立刻把她攔下來。”
話音剛落。
手機響起。
梁衍看到提示,小櫻桃正在向他發出通話邀請。
接受。
手機彼端,卻不是舒瑤,而是一張頹唐且有些蒼老的臉龐。
是蘇綰灩。
她已經脫去那身保潔的服裝,穿著病院的護士服,隻是那衣服上麵有著星星斑斑的血跡——
蘇綰灩打傷那名小護士,這些血都是小護士的。
背景一片黑,看不清楚在哪裡,隻有一盞小燈,透著昏黃暗淡。
蘇綰灩仔細看著鏡頭,咧嘴笑了:“梁衍。”
梁衍沉聲問:“你有什麼目的?”
“我奪回自己的女兒,還用其他什麼目的嗎?”蘇綰灩說話時的聲音很慢,但臉上的笑容卻是與緩慢語速並不匹配的瘋狂,“聽說你很喜歡瑤瑤,是不是?”
舒明珺聽到這聲音,撲過來要看,捂著嘴巴,眼淚要落了下來。
蘇綰灩動作很僵硬,她點了幾下,切換攝像頭。
梁衍終於看到了舒瑤。
她躺在地上,裙擺上儘是酒漬,發根濡濕,陷入沉睡之中。
臉色蒼白,唇邊有被玻璃劃出的血痕。
蘇綰灩伸手,當著梁衍的麵,拉下舒瑤裙子側邊的拉鏈。
她的笑聲有點癲狂:“梁衍,我得好好檢查檢查,我女兒有沒有懷孕。這樣,我才能想想,找你要點什麼補償,你說對不對?”
梁衍說:“你想要什麼直接說,彆動她。”
身後,許世楚把許純薇扶起來。
許純薇的鼻血留的很多,她拿紙捂住鼻子,不停地擦拭著。
許世楚被她的模樣嚇住了,連忙扶她離開。
梁衍不願讓其他人瞧見此時舒瑤的模樣——倘若她如今清醒,也必定不想讓外人瞧見。
她是那麼一個愛美、膽小的姑娘。
他拿著手機,進了單獨的房間,關上門。
屏幕上,蘇綰灩已經伸手拉開拉鏈,露出舒瑤如玉的肌膚來。
她把裙子脫下來,順手塞到一旁。
白皙的肌膚上印著許多星星點點的痕跡,大小深淺皆不一。那是先前兩人親密時、控製不住留下的痕跡。
蘇綰灩撥開舒瑤的大腿,看到內側的草莓印記。
她驟然尖叫:“瑤瑤,你不聽媽媽的話!”
當著梁衍的麵,蘇綰灩伸手,拿起一塊碎玻璃,瘋了一樣,劃破她的肌膚:“媽媽這麼疼你,你怎麼能隨便和野男人上床?你不自愛!”
梁衍厲聲叫她:“蘇綰灩!”
他死死地捏著桌上的筆,筆已經被他捏斷,斷茬深深刺入肌膚之中,他恍然未覺,盯著屏幕,問:“你想要什麼?”
蘇綰灩把沾了血跡的碎玻璃片丟到一旁。
躺在地上的舒瑤,因為疼痛的刺激而輕輕哼了一聲。
但沒有睜開眼睛。
蘇綰灩卻不給梁衍再看她的機會,她一張臉險些要湊到攝像頭上。
她注視著屏幕彼端的梁衍,一字一頓地開口:“我要你把手上的那些證據都交出來,關於我父親,還有其他的,全都給我。”
蘇綰灩威脅:“現在,你自己一個人,去東山墓園,把東西放在那裡。晚上,等我和我女兒親近夠了,自然會把她送回去。你最好把所有的備份都帶過來,不然,就等著看她被人玩死吧。”
-
舒瑤的頭還是昏昏沉沉。
就像是有人在她腦海中灌入了一大壇子的酒精,她此時已經完全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但很快,尖銳的疼痛令她睜開眼睛,看到了麵前的女人。
大腿不停在流血,她縮了縮腿,看到眼前的瘋女人。
白色的衣服,頭發胡亂地用條皮筋紮起來,直勾勾地看著她。
舒瑤終於認出來她是誰。
當年闖入她家中的那個女人。
但舒瑤此時動彈不得,瘋女人把她捆起來,手腳都被綁住。
這種感覺並不好,尤其這個瘋女人如今還在撫摸她流血的那條腿。
她狠狠地按住傷口傷口,用力下壓。
劇烈的疼痛,舒瑤牙齒都在顫抖,血液的流失令她被酒精弄昏的大腦艱難地保持著一絲清醒。
舒瑤吃力地問:“你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蘇綰灩看她,目光陰冷,“你還沒成年就跑去和男人睡,讓野男人玩你。我是你媽,你做這種錯事,連帶著我也丟臉,我得好好管管你。”
瘋女人說話顛三倒四,沒有絲毫邏輯。
舒瑤艱難地喘著氣:“你閉嘴。”
被她觸碰,那種惡心感又湧上來,舒瑤想要乾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太難受了。
大腦不停在疼,先前那些記憶碎片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瘋狂擠壓,仿佛要侵占滿她的大腦,劇烈的疼痛感來回拉扯——
三年前。
也是這個女人,和舒淺淺一起,把她關在父母的臥室中。
女人不停拿尖銳的針刺穿她的肌膚,逼著她叫媽媽。
或者擰她胳膊或者腿上的肉,擰的肌膚青一塊,紫一塊。
舒瑤厭惡她的觸碰,花費好長時間,才終於挪動腿,從她手下勉強移開。
這一點抗拒倒未引起蘇綰灩的劇烈反應,她隻是盯著舒瑤,目光陰寒:“你最好聽話,媽媽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得乖一點,知不知道?”
舒瑤不和她說話。
胸膛劇烈起伏,舒瑤隻覺空氣中氧氣稀薄。腿上的血還在流,舒瑤的抵抗力原本就不好,再加上凝血功能也差,此時隻感覺整條腿都有些麻了,涼颼颼的,一股寒意。
蘇綰灩坐在她旁邊,盯著她腿上的傷口,微微有些失神。
良久,她才跪在舒瑤麵前,伸手摸了摸腿下的血,喃喃低語:“瞧這血流的,和我當年一模一樣。”
舒瑤艱難地喘著氣,她看著四周車廂,感受著身下微微的顛簸,以及外麵時而近時而遠的噪音。
她明白,自己如今多半在貨車的車廂中。
腦袋還是疼,像是開裂了一樣。
額頭抵著車廂底部,在這樣的顛簸中,大腦因為承受不了洶湧的回憶,而疼痛到仿佛下一秒就會炸裂開。
舒瑤全都想起來了。
她早就認識梁衍。
小學時候,她從報紙上看到梁衍的報道,那篇報道極力誇讚他與劫匪鬥智鬥勇。雖然梁衍那時候剛上初中,卻能夠令劫匪起內訌,他趁機逃脫並弄傷其中一名劫匪。
對於乖乖女舒瑤而言,報道上的梁衍簡直就是神。
舒瑤小心翼翼地剪下報紙上他的照片,央求媽媽給做了塑封。
一共有兩張照片,一張夾在日記中,而另一張在口袋中,她隨時帶著。
母親遇害的那天,幼時的舒瑤躲在床底,手中捏著梁衍的照片,怕到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