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隨順勢抬眼,光影切過來,周京澤穿著黑色的T恤走進包廂,他唇角上帶著血紅的傷口,皮膚冷白,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顯得整個人落拓又不羈。
“有點事。”周京澤輕笑。
周京澤虛虛地看了眾人一眼,在碰到許隨的眼神時也是不冷不淡地點了下頭,然後走過來坐下。
沙發中間的人自動為他讓出一個位置,大劉坐在旁邊喝得醉熏熏的,看見周京澤臉上的傷口一愣,說話不經大腦:“哥們,你臉上的傷怎麼回事啊?”
眾人噤聲,周京澤把打火機和煙扔在桌上,俯身找了個叉子叉了塊西瓜送進嘴裡,語氣懶洋洋的:“還能怎麼,路上騎車磕到了唄。”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大劉拍著他的肩膀大笑。
今天包廂裡來的人特彆多,周京澤朋友多,又加上他們攜家帶口的,玩遊戲的玩遊戲,K歌的K歌,包廂裡好不熱鬨。
熟悉周京澤的人都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大好,氣壓低,所以盛南洲自覺地沒去煩他,這倒是給商務英語係的一姑娘給了可乘之機。
許隨對她有點印象,長相妖治,身材還好,叫劉絲錦,上次樂隊比賽贏了聚會她也在。
周京澤今天心情不爽到了極點,沒有任何表情窩在沙發上,開了一瓶XO,直接就想對瓶吹。
坐在一旁的劉絲錦伸手攔住,周京澤瞭起薄薄的眼皮睨她一眼,女生也不怵,笑吟吟地說:“你想喝死在這裡嗎?用酒杯。”
周京澤鬆了手,任她傾身過來往酒杯裡倒酒。周京澤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側臉線條沉默又冷峻。
許隨坐在角落裡,看著周京澤旁邊坐得一個風情萬種的女生,他在喝酒,偶爾劉絲錦朝他勾勾手指。
周京澤俯身傾聽,唇角懶懶的,女生的長卷發掃到他的手臂,他沒有推開,也沒主動。
放浪形骸又曖昧。
許隨暗暗握緊手掌,指甲陷進掌心的傳來的痛感使她麻木,眼眶漸熱,她收回視線,不想自虐地再看這一幕。
她起身,走到點歌機前麵,點了一首歌,是薛凱琪的《奇洛李維斯回信》。
隻要背對著他們,看不到就好了。
紅色的霓虹閃過,許隨握著話筒正打算唱歌,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許隨轉身一看,胡茜西拉著她的手,湊到耳邊:“隨隨,你出來一下。”
她隻好把話筒放回架子上,跳下高腳椅,兩人手拉著手,貓著腰從屏幕前經過,走了出去。
走廊上,胡茜西問她:“隨啊,不是說好要表白的嗎?怎麼沒動靜了。”
許隨垂下眼睫,吸了一口氣:“他……旁邊坐著彆人。”
胡茜西瞬間明白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害,你不知道我舅舅,真要喜歡那女的話他早上手了,他心情不好的話就那個死人樣,誰都能跟他搭上兩句話,下一秒踩到他雷的話就不是那麼好說話了。”
“倒是劉絲錦一直往上貼著我舅舅,你再不上,那女的都要趴他身上了,跟隻蜘蛛精一樣。”胡茜西語氣憤然。
“不要怕,隨隨,你不試一下的話永遠不知道答案,萬一呢?”胡茜西鼓勵道。
許隨沉默半晌,最終點頭:“好。”
兩人重新回去,許隨坐回角落的位置,她雙手搭在膝蓋上,還是有點緊張,酒壯慫人膽,在震天響的包廂中,默默一口氣豪飲了三杯酒。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
網上說什麼酒味很好,讓人上癮之類的話,許隨一點也沒體會到。第一口酒進喉,許隨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盛南洲恰好坐在一邊,注意到了她的反常,關切地問道:“許妹妹,你沒事吧?”
許隨搖搖頭,伸手將唇角的啤酒泡沫擦去,站起身,把手插進口袋裡捏著信的一角,在曖昧浮動的光線裡走向周京澤。
周京澤正彎腰倒酒呢,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握著酒杯的手還夾著一根煙。一道纖細身影籠罩下來,擋住他眼前的視線。
”什麼事兒?“周京澤抬頭,挑了挑唇角。
許隨看著他,聲音有一絲緊張:“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周京澤愣了一秒,隨機鬆開酒杯,抬手摁滅煙頭就要起身,不料被劉絲錦拽住手臂,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嬌媚但帶著焦急:
“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說呀?”
劉絲錦早就注意到眼前這個女孩子了,乾淨斯文,乖巧,與這裡的風月場所不入,卻讓她產生了危機感。
她故意喊得很大聲,恰好有人切了一首歌,前奏是漫長的空白,隻有一點餘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向這邊,整個包廂不自覺安靜下來。
周京澤臉上的笑意斂去,他心情不好懶得說話不代表劉絲錦能以女朋友身份自居,他尊重女生不代表她可以這樣來事。
他掀起眼皮看了劉絲錦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藏著警告,劉絲錦心裡發涼,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周京澤起身打算跟許隨出去,可許隨兀自下定決心,不想給自己留後路似的,忽然擋在他麵前,擋住了他的路。
在十多人的見證下,許隨站在昏暗的包廂裡,周京澤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需要仰頭兩人的視線才能對得上。
周圍的人察覺到氛圍的不對靜,都自覺地靜下來,有機靈的男生尖叫地了一聲。許隨一顆心毫無節奏地跳著,緊張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剛好許隨點的歌順延過來,無人唱,隻有薛凱琪唱歌的聲音在包廂裡回蕩,她的聲音堅定又帶著點澀味:
天天寫 封封寫滿六百句的我愛你
寫了十年從未覺得太乏味
繼續被動來做普通的大眾
實在沒有用情願不怕麵紅
頑強地進攻爭取那認同
如朝朝代代每個不朽烈士奮勇
明知我們隔著個太空
仍然將愛慕天天入進信封
許隨的右手插進口袋裡,裡麵的信被她捏得變形,邊角都爛了,明明不敢看他,仍逼自自己直視他,她黑漆漆的眼睫顫了顫,嗓音有點抖:
“周京澤,我……喜歡你。”
終於說出來了,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尖叫和男男女女大喊地“在一起!在一起!”。許隨說完以後迅速移開眼,不敢再看他,把手重新擦進口袋裡,胡亂地找那封信。
周京澤錯愕了一下,隨即漫不經心地挑了挑唇角,聲音是一如既往地好聽:
“不好意思啊,你太乖了。”
他說得很小聲,應該是照顧到許隨作為女孩子的自尊,周圍人沒聽到周京澤的聲音,還在那起哄。
周京澤單手插著褲袋,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瞎幾把起哄的人一眼,周圍自覺噤聲。
意料之外的答案,許隨鬆開緊握著信的手,垂下眼,隻覺得眼酸,還好沒把那封信拿來。
是啊,她永遠不是周京澤的偏好。
許隨穿著白色吊帶裙,露出白皙的肩膀,即使化了點妝,依然是素淡,清純那一掛。即使是喝酒,也是會把自己喝得嗆出眼淚的那種人。
她乖巧,安靜,常常陷於人群中被淹沒。像一張白紙,安分的同時,又渴望冒險,可許隨做過最大膽的事也隻是背著家長打遊戲和堅持學架子鼓。
最大的願望也不過是希望家人身體健康,自己能好好生活。
周京澤,放蕩,反叛且自由,常常做冒險的事,蹦極,賽車,在大峽穀跳傘,希望在某一天死去的時候,恰好能看見日落大道。
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周京澤低頭看著許隨紅著眼又努力不讓自己哭的樣子有一瞬間失神,拒絕彆人是常事,可麵對她,他有點不知所措和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他垂在褲縫修長的指尖動了動,想伸手幫她擦淚。
忽然,周京澤不經意地往外一瞥,瞥見包廂門外的某個身影,恨意幾乎是在一瞬間湧上來,他舌尖低著下顎笑,話鋒一轉:
“但是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