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完畢, 一群人抒了一口氣,各自互相握手道謝,說道“辛苦了”。吳凡則負責送醫生們出去。
下午五點, 夕陽斜照, 直射在基地圍牆的一角,呈現出稀薄的橘紅色。許隨收拾好東西, 跟著他們走出去。
“許隨。”周京澤冷不丁地出聲喊她。
許隨停下來, 回頭看他。周京澤抬手拽了拽領帶,一截喉骨露出來,冷雋的臉上表情散漫, 看著她:
“發圈。”
這人說話一向懶且言簡意賅,許隨立刻明白過來, 他這是讓她把發圈還給他。許隨抿了抿嘴唇:
“你不是說路上撿的嗎?我用了就是我的。”
說完許隨轉頭就走,周京澤長腿一邁, 三兩步擋在她麵前, 低下頭,漆黑的眼睛緊鎖著她:
“一一, 那是我的東西。”
許隨不明白他為什麼執著於一件無比尋常的發圈, 她剛想開口,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們。有位飛行學員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一把抹掉額頭上的汗:
“周教官,不好了, 有個學員出事了!“
趁周京澤分神要去處理事情, 許隨一溜煙跑開了。
等周京澤處理完事情, 基地早已恢複緊張訓練的模樣, 哪還有一個醫生的影子, 隻剩大龍還留在辦公室看他拍的照片。
周京澤從冰箱裡拿出兩罐碳酸飲料, 扔給大龍一瓶,他大刺刺地坐下來,食指扣住拉環,“嗞”地一聲,氣泡冒出來。
他喝了一口,問道:“在挑照片?”
“領導吩咐的事,我可不得做到最好。”大龍打起官腔來一套一套的。
周京澤放下飲料,手掌往上抬了抬:“我看看。”
大龍把相機遞給他,周京澤接過來,眼睫垂下來,拇指不停地按動著播放鍵,走馬觀花般一一看過去。
在看到某張合照的時候,視線停了停:“你把這張照片傳給我。”
大龍接過來一看,是醫生們剛才的合照,他比了ok的姿勢,開了藍牙傳到周京澤手機上。
“周教官,你要照片做什麼?”大龍有點納悶。
周京澤點了“接收”,盯著眼前的合照,拇指點擊截取,將許隨安靜帶笑的照片截了下來,似自言自語,哼笑了一下:
“我不得要點補償。”
在回去的路上,許隨有先見之明在基地便利店買了一包話梅。車沿著會環形公路一路開出去,山對麵的夕陽已經完全下沉,隻留下一點殘留的餘暉。
同事韓梅剛好坐在旁邊,她推了推許隨的手臂,問道:“哎,許醫生,你和那位機長什麼關係啊?”
“我——”
“剛才拍照的時候,我當時站你旁邊,我感覺你倆不對勁,有一種我形容不上來的氣氛,”韓梅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你可彆你倆說什麼關係也沒有,蒙誰都不能蒙我這個已婚婦女。”
許隨舌尖抵了一下右臉頰的話梅,話梅滾到另一邊,腮幫發酸:“前男友。”
“我就說嘛,我說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帶就糾纏和**。”韓梅八點檔看多了,這種專有名字張口就來。
許隨扯了一下嘴角沒有接話,韓梅見她不太想繼續往下說便轉頭看自己的電視劇了。車子緩速向前開,她看向窗外,沒一會兒便抬手拽下腦後紮著的發圈。
她拿著發圈盯著看了一會兒,這根發圈有些陳舊,米白的緞麵,在陽光下散發著貝殼般的光澤。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她的發圈。應該是兩人在一起時,許隨在他家落下的。
都五六年了,留著做什麼。
許隨扭頭看向窗外,車窗外成排的樹木快速向後移,思緒發怔,隻當他有收集舊物的癖好。
*
許隨以為去中航飛行培訓基地授課,還配合了宣傳,這件事算是結束了。哪知道副主任再次找上門,讓她每周去一次基地給飛行學員授課,一共兩個月。
“主任,我真走不開,要不您找彆人?”許隨推辭道。
副主任背著手,笑眯眯地說道:“固定每周五下午去一躺,也可以根據你的時間來安排。傻孩子,我這是給你減負,這樣你就不用什麼活都自己身上攬了。年輕人出去上上課也好。”
許隨有苦說不出,語氣無奈:“我還是不太想——”
“就這麼定了。”副主任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說了。
許隨不得不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個任務。人就是這樣,越想逃離什麼就讓你遇見什麼。許隨最終還是加了周京澤的微信。
畢竟他是教官,基地負責人,出了什麼事,許隨要第一時間和他溝通。
加了周京澤微信後,他倒沒有主動來騷擾什麼,隻是安安靜靜地躺在她列表裡。周五下完班,許隨和同事聚完餐,晚上十點多才到家。
到家洗漱完,許隨躺進被窩裡,床頭留了一盞暖色的燈,她側躺著習慣性睡前刷朋友圈,忽然看見周京澤發了一條動態視頻,配了一個字:愁。
許隨點開一看,竟然是1017 ,它趴在一張白色的桌子上,視頻裡周京澤拿著逗貓棒逗它也不動。
它軟軟地趴在那,整個人很疲憊,眼神渙散,沒什麼力氣。
許隨注意到它牙齒掉了一顆,嘴唇和鼻子周圍橘色的毛也變成白色了。周京澤一直用手撫著它,1017閉著眼趴在那兒。
1017真的變成一隻老貓了。
周京澤難得發動態,把很多人炸出來了,許隨一個個看過去,心裡漸漸不是滋味起來。
胡茜西:【1017好可憐,嗚嗚嗚等我從非洲大草原回來,第一個看望的就是它!】
Z回:【嗬】
大劉:【好可憐,等我飛完趟給1017 買它以前最愛吃的貓糧罐頭,最貴的。】
Z回:【彆,它現在吃不動了。】
許隨關心1017 的情況,問:【它是生了病了嗎?】
周京澤很快回複:【嗯,老了,心臟出了點問題。】
李漾竟然也出現評論裡,說道:【哎呀,你也養貓啊,我朋友家有隻藍白,可愛得不行,最近好像生崽了要不要送給你一隻,剛好給你的貓做伴。】
許隨原本難過的心情一下子被衝淡了一部分,周京澤沒有回他,要是對方是熟人的的話,他絕對會回“傻逼”二字。
1017變生病這件事,她還是不太能接受,心裡總是記掛著它,輾轉反側睡不著。倏地,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許隨探出手拿手機,點亮屏幕,是周京澤回了一條信息過來:【視頻嗎?】
下一秒,他又補充了一句:【看貓。】
許隨想了一下,敲出一個字:【好。】
對方發來視頻請求,許隨點了接受,周京澤的下頜一晃而過,緊接著1017 出現在鏡頭前,它側對著許隨,呆呆地看著正前方。
“1017 ,你看看是誰?”
視頻畫外音響起一道聲音,一道骨骼分明青筋突起的手摸了一下它的後頸,示意1017 往鏡頭這邊看。
1017 不情不願地回頭,在看見鏡頭裡許隨目光呆滯了一秒,許隨試探性地叫了它一聲:“1017 。”
熟悉的聲音把老貓喚醒,1017“喵嗚”一聲,像是胸腔裡發出的一聲巨大悲鳴,原本渙散的瞳孔有了光,不停地用爪子扒拉著ipad,衝著屏幕不停地叫喚。
它一直都記得她。
許隨一個鼻酸,差點沒掉下眼淚來。當初她走得太決絕,為了和周京澤斷乾淨,連1017都不要了。
其實狠心的一直是她。
當初在學校廢棄的後花園看見它的時候,還是那麼小的一隻,喵喵小奶音衝她叫著,一見她,就時不時地舔她的掌心。
許隨和1017視頻了半小時,最後它撐不住,眼皮耷拉著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貓睡了以後,許隨也就掛了視頻。
次日,許隨醒來的時候,太陽剛好照進床頭,她起床把臟衣簍裡的衣服扔進了洗衣機,還把家裡裡外打掃了一遍。
許隨趿拉著拖鞋走到陽台,拿著噴水壺給陽台上成排的小多肉,還有一些綠植澆花。澆著澆著,她的手機發出“叮”的響聲,顯示有微信進來。
許隨把噴水壺擱在一邊,點開微信,是周京澤發來的信息。
Z:【下午我帶1017去看病,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是想去看1017 的,畢竟它已經很老了。
許隨在對話框打了字又刪掉,而手機上麵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周京澤好像看出了她的猶豫,語氣帶著一股懶散的痞勁:
【大白天的,你不會以為我會大白天對你做什麼吧?要做也是晚上。】
對方正在輸入:【就是看貓。】
許隨最終回複:【好,我也會帶好防狼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