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阿洛津的“溯洄”裡, 宣璣曾經被盛靈淵用視角問題坑過一次, 看了屏幕上顯示的那段視頻,立刻就敏感了,追問:“但在他這個記憶裡, 為什麼能看見他自己?”
旁邊的研究員推了推眼鏡,一臉傲氣地回答:“宣主任, 這不是記憶,萬年儀是我們過去十年最偉大的發明,您以為它是什麼?催眠儀或者讀心術?”
宣璣:“……”
這研究員什麼毛病, 非得用這種英雄母親的語氣說話嗎?就跟那玩意是他親自下的一樣。
“萬年儀,實際上是一個巨大的數據庫, 有世界最前沿的超級計算機作為硬件支持,哦, 機房就在樓下, ”研究員用瞭望江山的姿勢,指點著四壁大大小小的屏幕,“當我們輸入一個變量——也就是那邊那位失去意識的嫌疑人時——萬年儀會根據他的個人信息, 生命軌跡, 特殊能量流動模式,以及大腦對刺激的反應等等,作出綜合性的推演與模擬……”
“等等,”宣璣一頭霧水地打斷他,指著屏幕問,“也就是說, 這是你們那機器推演的結果,不是真的。”
研究員是個普通人,普通人在異控局裡,總是顯得低人一等,因此越發看不起這些沒讀過什麼書的特能人——靠老天爺賞飯吃,沒事在深山老林裡進行封建迷信活動,自以為“修煉”,邏輯混亂如泥塘,還覺得自己挺了不起。
他不耐煩地一推眼鏡,說:“這您可以放心,萬年儀對最近二十四個月內的事件推演,精確度高達98%……”
宣璣忍不住再次打斷他:“二十四個月以前呢?比如三千年以前。”
“參數越少,自由度越高……就是事情發生的可能性越多,這您聽得明白吧?”研究員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儘量把自己的意思翻譯成白話,“萬年儀會根據事件發生的概率高低,把推導出的可能性排布這些屏幕上,按照屏幕編號從高到低分布。因為屏幕隻有三千塊,所以您隻能看見發生概率最高的前三千種情況。”
“啊,了不起,”宣璣聽完以後,一臉恍然大悟狀,“這麼牛逼,‘萬年儀’這麼平淡的名字真配不上它。”
研究員表情略微一鬆,感覺這個宣主任雖然也像是“深山老林品種”,小學沒畢業的樣子,但人話還是會說幾句的。
然而他臉上得意還沒來得及攤開,就聽宣璣又說:“應該叫‘兩年儀與九千多年蒙特卡羅(注)模擬器’嘛!”
研究員:“……”
“怎麼還跟他臭貧!”在研究員被氣出心臟病之前,肖征及時插了進來,“工作都不用乾了是不是!”
隨著總調度一聲令下,整個異控局總部的弦繃了起來,高速運轉的萬用儀機房“嗡嗡”作響,黃局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拉出了一份觸目驚心的名單。
涉及用鏡花水月蝶瞞報傷亡人數的嫌疑人中,包括四位分局長級彆以上的乾部——老局長,外勤安全部的宋部長都有事,各地區安全部主任級以上十一人,剩下的全部是一線外勤精英。
這仿佛是一個悖論,因為廢物點心們都在搞後勤,遇事不用出頭,當然也沒有風險。
隻有最優秀的外勤,才會被派去處理最凶險的任務,一邊是行走在刀尖懸崖上的工作,一邊是嚴苛的管理條例,臨到最後,留給昔日“英雄”們的路,似乎也就剩下兩條——要麼像以前“風神一”的燕秋山一樣,連自己的刀都保不住,黯然離場;要麼像老局長一樣,終於從鞏成功手裡買下幾千年前的巫人遺咒,踩著良心墊腳,爬向更高的地方。
黃局看完以後,把名單還給肖征,長歎了口氣:“小肖,我是個普通人,我說什麼,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怎麼想呢?”
肖征板著臉:“黃局,我倆都活得好好的,親友健在,我倆說什麼,也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畢春生們又該怎麼想呢?”
黃局搖搖頭:“這不是讓人寒心麼,以後還有人想乾外勤嗎?”
宣璣:“可是黃局,英雄已經變成惡龍,不抓不行了。”
黃局沉默了一會,終於抽出了鋼筆,在拘捕令上簽了字。
異控局內網的光榮榜上,那些代表著光輝履曆的照片被緊急撤掉了一半,頁麵來不及重新編輯,像狗啃的一樣。
老局長被扣留在家裡,安全部的宋部長一早上班,在門口被繳械,總部大廳裡的那條金龍順著立柱攀上半空,蒼茫的龍吟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
宣璣跟那條龍隔空對視片刻,忽然問肖征:“老肖,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不是凡人,會怎麼樣?”
肖征灌了一口咖啡,臉上掛著一對黑眼圈,聽了這個問題,不由得挑起了眉——爹英俊多金,正直靠譜,跟你們這幫窮酸凡俗本來就不是一回事。
然而他一抬頭,卻見宣璣雙臂抱在胸前,臉上是罕見的若有所思,沒有開玩笑。
“我說的是字麵意思。”宣璣說,“不是凡人,是……比如你屬於另一個物種。優於人類,高高在上,但這種優越的力量被封印在某個地方,如果你知道了這個秘密,會想打開封印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肖征似乎沒聽明白,“封建農奴製度都滅亡多少年了,還‘高高在上’?上火箭嗎?這都哪來的古董思想,‘眾生平等’啊。”
“眾生平等。”宣璣無聲地彎起眼角,轉過身問,“那你們又是怎麼對待那把‘知春’刀的呢?”
肖征一愣,無言以對。
宣璣在他肩頭按了一把:“辛苦了。”
永安的太陽照常升起,東川依舊車水馬龍,異控局關起門鬨得驚天動地,也並不影響平穩的地球自轉,但插了翅膀的消息還是很快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
蓬萊會議因為月德公被捕而突然中斷,緊接著,黃局又不告而彆,一乾特能大佬們個個灰頭土臉,怨氣橫生。反倒是主持人玉婆婆涵養最過關,沒事人似的,一邊安撫眾人,一邊該乾什麼乾什麼。
淩晨四點半,玉婆婆打坐完畢,穿戴整齊,早餐照常是清粥小菜。她舉箸無聲,花一刻吃完,淨手漱口,端莊得像一尊玉雕的菩薩像,這才對旁邊幽靈似的侍女說:“收了,把客人請進來吧。”
侍女一躬身,收走了碗筷——她長得眉清目秀,但麵容微僵,有點像玻尿酸打多了的樣子,不知道哪不對勁,再仔細一看,兩個嘴角到下巴處有兩條垂直的線,下唇到下巴處是活動的……就像那種民間藝人表演腹語用的木偶!
片刻,詭異的木偶女領進來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