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靈淵不是一棵一碰就合上葉子的含羞草, 他對身體接觸不怎麼敏感。
一方麵, 他幼時顛沛流離,很多時候,侍衛們充滿臭烘烘汗味的懷抱就是他的“床鋪”, 經常是睡著的時候在這個人懷裡,過一會迷迷糊糊地一睜眼, 就發現抱著自己的人換了——先前那個沒來得及記清楚味道,可能已經死在了半途。另一方麵,繼位以後, 他雖然不是個窮奢極欲的皇帝,但也不會刻意節儉, 衣食住行、甚至貼身的瑣碎小事都有人打理,他早習慣了衣來一張手。
可是那些人要麼是在前躬身引路, 要麼是低頭左右護持, 有獻殷勤的,至多是把自己拗成一個人形的架子,恭恭敬敬地伸著, 供他搭手。都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好能讓皇帝把自己當個不喘氣的物件。
還沒人膽敢走在前頭,還強買強賣地用力攥著他的手。
那是個粗魯又強悍的保護者姿態,顯得又珍重又冒失。
盛靈淵皺了皺眉,輕輕一抽表示不滿——不方便大動乾戈,因為不是要打要殺的場合,動作大了像拉拉扯扯, 不好看。
誰知宣璣就跟不會看人臉色似的,一毫也沒鬆,把他的五指攥得沒法並排,局促地皺在一起。宣璣的脈搏很有力,跳得飛快,順著手心傳過來,分明是深淵白骨上生的妖靈,卻偏長出了一身鮮活氣。
就在這時,“小心腳下”的提示音響了,石板直上直下地彈到了半空,開始加速飛。
迷陣是挺簡陋的,可這個故弄玄虛的浮誇勁兒讓盛靈淵有點震撼,注意力倒一時不在手上了。
石板好像要試圖給人造成一種林子很大的錯覺,在原地亂轉了好幾圈,才載著他們穿過迷陣,飛到了異控局大樓底下,度陵宮的前任主人望著高聳入雲的大樓和漢白玉石階,再次沉默了。
盛靈淵本以為外麵那個神神叨叨的井和樹林已經夠浮誇了,沒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
他依稀記得,當年窩藏了無數大妖的清平司就一個小院,藏在帝都的一個小角落裡,門口不過百步,還有老百姓的集市。小門小臉的一間,大門可能都沒有三尺寬,不能容倆人並排往裡走。
要是看見這些雜毛後輩們的排場,沒準得給氣活過來。
往裡一走,各種糅雜的氣息就撲麵而來,雖然血脈都已經很稀薄,但聚在一起還是十分嗆鼻子。
不知怎麼回事,總部的一樓大堂比宣璣第一次來報道時候還忙,迎賓的金龍累得不想營業,正喪喪地盤在門口石柱上消極怠工,忽然感覺到了什麼,睜開一對兔子似的大眼,正好跟湊近了打量它的盛靈淵看了個對眼。
那金龍呆愣片刻,被逼近的天魔嚇成了一條蚯蚓,“嗷”一嗓子,屁滾尿流的順著牆躥上了大堂的天花板,四根爪子仿佛已經捉襟見肘,硬是給它劃出了狗刨的姿態。
宣璣:“……”
大廳裡所有人都聽到了這段“龍吟變奏”,集體抬頭,並紛紛拿出手機開拍。
肖征正好在大廳,一眼看見騷動源頭是宣璣,分開人群大步走過來:“怎麼又是你,一天不搞點事你過不下去是不是,對它做什麼了?”
他說著,目光一掃宣璣的手,噴道:“你們災星人就為出個櫃,非得弄這麼隆重嗎?”
盛靈淵:“什麼人?出什麼?”
宣璣的手連忙鬆開,搶在肖主任前開口:“沒什麼……咳,這是我局總調度肖征,肖主任,這是……”
“我知道,又不是沒見過。”肖征擺手打斷他,又瞪了旁邊幾個張望的工作人員一眼,“都看什麼看,該乾什麼乾什麼去!那邊那個,你哪來的,這裡不讓隨便拍照,沒人教過你嗎?”
幾個工作人員趕緊應聲上前,維持秩序,叫人刪照片。
“煩死了,這群棒槌……西山這麼大的地盤,怎麼就非得把對外業務跟辦公區放一棟樓裡?”肖征衝盛靈淵一點頭,冷淡,但是很客氣——東川醫院裡,來去如風的男人讓肖征印象太深刻了,一個能讓能量檢測儀全部過載的“劍靈”,“這邊人多眼雜,上樓說。”
總部的接待大廳主要是對外服務板塊,新覺醒的特能、能量水平達到一定級彆的,都要在這登記領證。異控局在各地都設有“能量監控係統”,各大醫院也有特殊通道——特能覺醒往往會有身體不適症狀,比如突然暈倒什麼的,一般都會被送到醫院裡,一旦發現,異控局就有專人負責接引,來指定地點登記。
以後不一定非得進異控局工作,但是凡是經過注冊登記的,都能享受免費醫療和培訓,直到新特能適應自己的身體變化。
同時,他們的個人信息也會被錄入管理係統。
每一個“特能”都有獨特的能量場,類似於指紋和dna,相關信息錄入後,如果以後作奸犯科,很容易就能被儀器檢查定位。
不過除了少數有所謂“師承”,或者生在特能家族的,一般人都會來注冊——走在路上有監控,手機有定位,各種證件都有指紋,就算不是特能,普通人也都在層層監控之下,大家都習慣了,正好這幾年工作不好找,異控局福利待遇都不錯,還能順便解決就業。
宣璣上電梯之前瞄了一眼那長長的隊伍:“怎麼突然這麼多人?”
“不知道,這一陣新特能突然暴增,”肖征說,“研究院那邊緊急加班好幾天了,彆是什麼自然災害的預兆就好——你不是補休嗎,過來乾什麼?總部可沒有加班費預算啊。”
“聽老王說抓住的那兩個嫌疑人不肯交代?”
“一個,”肖征糾正,“那個女的不是人,是隻木偶,操控它的早跑了。瞎子代號‘銀翳’,是個孤兒,手上有人命,在逃十幾年了,準備把牢底坐穿吧,不過他確實什麼都不知道,被你們逮回來才明白自己和燕秋山一樣,都是廢棋,但我看他居然還挺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