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暖想裝作沒發現,準備示意原靜也避過身去,卻不想那群公子哥遙遙一眼便看見了她,一同哄笑起來,神色曖昧不清。
為首那個穿雪青色繡暗紋圓領袍的公子又拱手,人模狗樣作揖道:“鬱大小姐安好,今兒個不想咱們有緣分,竟在這瑞安莊相見了。”
她帶著冪籬,即便隻露出小半個弧度優雅玉質的下巴,也被人一眼看出來。
鬱暖迎著微風,體態纖細翩躚,也回一禮,嫋嫋嗓音傳入他們的耳中:“幾位安好。”說完便淡然而立,再不出聲,如一株清雅的水仙。
她心中默默肯定自己,嗯,不錯,很符合高冷白蓮的形象。
原靜一向不愛同這些公子哥們交好,因現下雖則民風相較前朝有所開放,但上流圈子的貴女們卻向來矜持,於是在一旁道:“阿暖,咱們走罷。”
話音剛落,卻聽周大公子微笑道:“怎麼說,鬱大小姐也是我未來的弟媳婦,好容易聚在一起,如何能不一道吃杯酒再走?”
旁邊又有個段家的少爺笑嘻嘻道:“何況周三欠了咱們銀兩,鬱大小姐身為他未過門的媳婦,可得擔待著啊?不若咱們一道吃杯酒,那些債也可儘消了的。如何啊?”
鬱大小姐現下處於最尷尬的時候。她貴女身份還在,沒人敢真兒個不敬她,但她當眾失節於周家庶子,又不得不嫁給他,明確說,已然從長安神女的雲端上跌落,現下敢出門也算是心氣高,不甘就那樣默默無聲地沉寂,不然一般人姑娘家早就想不開上吊了。
而從前那些隻敢背地裡奢想她的男人,現下一個個都跳出來,居高臨下瞧她,仿佛誰都能從嘴上沾她兩分便宜似的。
頓了頓,卻聽見鬱大小姐珠玉似的聲音響起:“雖不知怎麼回事,但你們若執意……我替他付了便是。好歹是忠國公府的故交之家,這些禮節是應當的。”
她說完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很淡,又似是藏著痛苦,輕聲道:“你們滿意了麼?”冪籬素紗下的一雙眼睛,似乎盈盈欲滴,淡色的唇瓣沒有血色。
鬱暖知道,這種時候,聰明的女人就不能對著一群二世祖據理力爭。她必須示弱,才能安全把自己摘出來。
那些人頓時靜了靜,半晌,為首的周大公子才出聲,有些莫名歉疚道:“鬱大小姐何出此言?這如何使得,要有人給他付錢,那也是我這個當兄長的……”
鬱暖嗯一聲,垂眸輕聲道:“如此甚好。”她這話說得極是輕描淡寫,仿佛不值她在意一般。
說罷轉身,裙擺被微風吹動,頭也不回攜著原靜的手轉身離去。
至於鬱大小姐那鐵板釘釘的未婚夫周涵,人家一眼都沒看。既不曾打招呼,也不曾提起,隻當做他不存在。
周涵隱沒在人堆裡,一張普通的麵容有些躊躇,但卻仿佛鼓起勇氣一般,三兩步上前,對她道:“鬱大小姐……”
鬱暖不好裝作沒聽到,隻是微頓,淡聲道:“有事麼?”她的語氣很尋常,就像是麵對一個陌生的叨擾者,很明顯對他並無絲毫好感,甚至不想扯上丁點乾係。
其實她心裡有些緊張,甚至有些僵直。這是她頭一次麵對男主。她活了二十多年,還沒見過活的反社會型人格,他還偏愛輕描淡寫,微笑著置人於死地,讓她有點莫名畏懼。
男主折磨敵人的手段,可謂多種多樣,有削成人棍做成人彘的,有烙鐵梳下血肉卻以參湯吊著不讓死的,有切下敵人的手指,再餓人家數日,再逼著人把自己手指吞吃入腹的,有關進黑屋子裡數百日聽不見聲音說不了話,慢慢被折磨崩潰的。橫豎隻有她想不到沒有男主做不到。
然而,她方才將將暗示授意了秦恪之對男主不利。以男主的手段,想必遲早能知道這件事。
或許已經知道了,也未可知。
不過無所謂了,她本來就要死的,怕他什麼?
麵前的周涵似是老實誠懇道:“無事,隻是見你……帕子掉了。”
然而這語氣中,分明帶著幾不可見的笑意,也或許是她的錯覺。
鬱暖一僵,轉身看向地麵,卻無動作,周涵長腿兩三步上前,湊近了把帕子遞給她,那帕子上香味馥鬱清雅。他低頭瞧她,少女的身材比他想象的還要纖細瘦弱,竟像隻沒長熟的貓兒一般,纖巧細弱。
她瞧了一眼那雙大手,冷淡道:“不必,你扔了罷。”說罷轉身離去。
眾人一時皆瞧著她的背影,隻覺她像是雪山之巔遙遙墜落的冰冽清泉,甘美怡人,卻能凍得人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