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暖體弱多病,全長安的貴人們皆有所耳聞。倒也不是大家管得太寬,重點還是鬱大小姐到走到哪裡都是麵色蒼白,柔弱不勝的樣子,端的叫人憐惜,私下說她愛裝的貴女也不在少數。
時下長安,皆以瘦為美,鬱大小姐的身體本來就不算好,又拚命節食,結果就是身體變得更差。自然,這種事情冷暖自知,也無人可置喙。
崇北侯府養的大夫,自然醫法高明,隔著輕紗診完脈,擼著胡須皺眉道:“恐是胸痹之症,又因陽虛而帶厥心痛,貴人怕是胎中所帶,加之常常受寒,少有進食,辟穀過度而有損心血……”
秦恪之聽得雲裡霧裡,略有不耐道:“你就說,現下要如何治便是!藥方子你也開了,具體又得如何做?”
大夫尷尬低頭道:“這個……古法有雲,心痛之症,法不在救,是以……不可救也。貴人應當調養生息,多用五穀糧食,平心靜氣者,延年益壽。”
大夫的話,非常有道理,但就像沒說一樣。
翻譯一下,具體治療法子有,膳食健康,多調養身子,不要想太多。然後等死就可以了。
秦恪之本來已經烏青的麵色更青了,他緊皺著眉頭擲地有聲道:“不論如何,你都要給我找出法子!不然要你何用!”
大夫有些為難,一把年紀了還要給個不懂醫術的小子為難,但也隻好歎氣:“世子莫要為難老夫了,即便是尋遍長安城,老夫敢斷言,再沒有大夫能醫這病症的……老夫雖無能,但讓貴人多活幾年,還是能的。”
其實不是沒法子,法子還是有的。有傳聞道,本朝皇室私庫藏有前朝留下的金馗古籍,乃是前朝醫聖所著,聞名遐邇,卻流失已久,裡頭的方子專治絕症。
但傳聞也隻是傳聞,這幾個貴族少年,雖皆出身於勳貴之家,但卻連皇帝的袍角都摸不著。
同他們講這些不過是徒勞無功,不說也罷。
大夫都如此說,可見鬱大小姐是真紅顏薄命,即便再名動長安,也不過是空餘回憶。
秦婉卿在一旁聽著,很識趣地不聲不響。
她可不想在這種時候觸黴頭,再是開心也得自個兒偷著樂,私底下回屋裡,蒙著被子放肆地笑也沒人知道。而現下露馬腳怕不是傻的,這幾個男人都緊張著呢,她可不要當他們眼裡的惡毒女人。
鬱暖也算是死得其所,婊裡婊氣,早死早超生。
人都是這樣,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她身上所有的缺陷都值得厭惡。很明顯,秦大小姐並不覺得自己也同樣婊裡婊氣,事實上若論手帕交,恐怕她和鬱大小姐才該惺惺相惜。
鬱暖在裡頭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崇北侯府廂房裡頭,繡紋繁複的床帳。
侍候的清泉有些喜悅道:“大小姐,你可醒來了!”
鬱暖點頭,麵上沒有甚麼表情,隻是淡淡道:“侍候我更衣罷。”
清泉勸道:“大小姐,大夫說您體虛,要您多躺會子,不若照著世子的安排,再在侯府小憩兩日再走吧?馬車顛簸,隻怕您身子……”
鬱暖輕聲打斷,隻是整理著發絲,平視銅鏡道:“不必了,今日就走。”
以鬱大小姐的心性,定然不希望旁人瞧輕了她去。雖然以她現在的處境,嫁給秦恪之是上乘選擇,但以病為名,賴在旁人家裡休養,這種死皮賴臉的做法隻有蠢人才會做。崇北侯府和忠國公府,並無多少深厚交情,她因病留宿,怎麼說都說不通了,又不是人事不省了。不能因為想嫁給秦恪之,就崩了高貴優雅的白蓮人設。
鬱暖自己沒有感想,倒是真的。嫁給誰都無所謂,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更何況,現在隻是開始。
等她被逼無奈嫁給戚寒時,那才是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開始。
呃,是她單方麵作死,而男主非必要,從來不對女人動手,這點在她看來還挺優雅紳士。畢竟鬱大小姐作的死,實在已經不能簡單囊括了。
她麵色蒼白地被丫鬟扶著出來,對著麵色焦急的秦恪之道:“方才,是我唐突了,不曾顧好自己的身子,反倒讓世子和大小姐你們為我擔憂……是我顧慮不周。”
秦恪之皺眉,有些急切道:“大小姐萬萬不要如此說,大夫說你身子太虛,還是先躺一會子才好。”
他想好了,千萬不能告訴鬱暖她有心疾。她這個毛病,恐怕南華郡主夫婦也非是不曉得,隻是沒人告訴她罷了。
隻怕鬱大小姐得知自己薄命,便消極淒涼,對身子更加是不利。
然而就是有這種出頭鳥,防不勝防。
秦婉卿誠懇擔憂,美眸泛紅,拉著鬱暖的手道:“我竟不知,鬱大小姐有心疾,過去皆是我錯怪你了,也望你好生保重身體才是。”
鬱暖僵了僵,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