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她夢見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事物, 她立於軒窗外, 看見一個素衣的女人,橫劍自刎,脖頸的血液忽的濺在茜色紗窗上,斑駁詭異。
然後那個女人, 從地上緩緩爬起, 一雙血紅的眼睛突對上她的,把鬱暖嚇了一跳,尖叫卡在喉嚨口, 小腿肚發顫酸軟, 麵目蒼白連連後退, 對著她搖頭。
鬱暖捂住心口, 隻覺得那裡忽然疼痛難忍, 忍不住顫抖著唇瓣呻I吟起來, 生理淚遏製不住的從眸中浮起, 已然自顧不暇。
而窗內的女人渾身都是血, 也同樣撫著腐爛的心口,指尖紮入皮肉,一點點慢悠悠攪動,綻開的笑容一點點裂到耳根處,與她相似的麵容上掛著詭秘的笑容。
鬱暖想要告訴她不要這麼笑了, 但她卻說不出話。
那個女人的手化成白骨, 穿透了紗窗,掐在她單薄的肩胛上, 一邊笑,左側的眼球流下血淚,而由於利劍的刺透,她的喉嚨已殘破不全,發出沙澀尖厲的聲音:“為什麼……!”
“為何他如此冷漠,任憑我去死?”
“我的命於他而言算什麼!算什麼!!”
她說著尖叫出聲,那聲音高亢刺耳。
女人仰著頭,像是在問自己:“可為什麼……陛下卻攔下了你?”
鬱暖窒息到說不出話,胸口疼的像是要碎裂,女人掐著她的力道,一點點刺進肩膀的皮肉裡,帶著滿腔嫉妒和不甘,像是從地獄裡伸出的鬼手,想要把她一道生生拽走。
可是……女人看見她這麼痛楚的模樣,卻忽然一點點放開了手。
她用化為白骨的指節,茫然的輕撫鬱暖的麵頰,觸感冰冷而生澀,卻像是在細撫上好的綢緞。
她聽素衣女人喑啞道:“我們都是鬱暖……又有何不同?”
鬱暖久久不語,默然凝視著她。
女人收了手,緩緩捂住自己腐爛的臉,仿佛知道鬱暖也一樣害怕看見這些醃臢的事物,她於是背過身去,留鬱暖的,隻有滿頭長至腳踝的青絲,在底部微微卷曲,極有韻味。
外頭秋日的夕陽,又重複的落下,而鬱暖的耳畔,響起她的輕歎:“我嫉妒你啊,卻終究無法恨你。”
……
鬱大小姐背對著她,緩緩露出一個微笑,在腐爛的麵容上,有些奇異的寧靜平和:“我在這裡無數年,重複著同樣的事,不管朝夕遲暮,永遠執念於死去的那一刻……卻終於見到你。”
“那麼,我如願了。”
…………
鬱暖再次醒來時,腦內常伴經年的痛楚已經消失了。
但仿佛枷鎖還不曾完全卸下,她仍舊覺得隱隱有什麼桎梏著她,猶自不肯離去。
相對於從前,卻有了微妙的不同。
她下意識的撫上小腹,微鬆了一口氣。
淡薄的舒緩之感,似是涓涓細流,一點點充盈在身體裡。
之前仿佛,做了一個噩夢。
沒有那麼可怕,但她不太記得了。
莫名的,仿佛是天生就應該懂得的事理,她自然而然的知曉了,自己腦內的痛感消失,或許是因為……
原著中鬱大小姐拔劍自刎,與她的作為實則是一樣的。
自刎的話,就連孩子也會流掉,而劇情發展到這一步,更注重因果,而非整個過程,從之前的那些事體走向便能看出,隻要她去做了,便相當於走過了劇情點。
所以如果她拔劍自刎,那麼陰差陽錯間,兩項結果都會達成。
然而,她卻被當場救下,故而那段因果,便在她身上了結。
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終結了屬於鬱大小姐的劇情。
隻是……她覺得仍不是這樣簡單。
仿佛還有最重要的最後一步,最後一步沒有達成。
可是她不曉得,到底還有什麼沒做完。
她覺得喉間疼痛難忍,像是火燒一般的劇痛感,讓她即便說一句話,都難以做到。
鬱暖輕輕碰在裹著紗布的喉間,隻覺疼麻無比。
她試著開口說話,喉口卻立時漫上濃烈的血腥味,發出的聲線細弱而沙啞,並且她一開聲,便覺自己的聲帶像是被粗糲的鈍刀來回割裂,割不斷,卻很痛苦。
讓她完全不想開口說話了。
她輕輕一動,卻發現腳踝處有些沉重無力,伴隨著輕微的金屬聲。
鬱暖倒吸一口涼氣,努力支持著身子扶著床沿遲緩爬起,便見錦被下的腳踝處,被銬上了一圈沉黑的鎖鏈。
鬱暖想要叫人,但由於被自己割開了喉嚨,她已說不出話,隻能輕輕敲打床沿。
她力道不足,便跪伏在床榻上,綁著厚厚紗布的脖頸低垂著,疼的幾乎閉過氣去,用足了力道,卻無人響應。
看這天色,仿佛還很早,殿內不知何時起,鋪上了一層厚厚的地毯,長窗外的天色瞧著將要滴雨,暗沉而低壓。
鬱暖莫名覺得有些害怕。
不多時,鬱暖便聽見有衣料摩擦的聲音,沉靜而有律,那是她很熟悉的腳步聲,屬於某個讓她難以麵對的人。
寢宮有幾道門,鬱暖分不清到底是哪個方向。
她從心底,生出一股恐懼。
雷聲忽然從天際霹下,外頭一下墜落萬千雨點敲打著窗棱和屋簷,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皆變得模糊起來。
左側的邊門被緩緩打開,鬱暖顫抖著眼睫看著門外的男人,一條腿還踏在外頭。此刻她輕輕垂下眼睫,不聲不響。
與她預料的肅穆苛責截然不同。
皇帝看上去甚至心情很不錯,唇邊帶著柔緩的笑意,沒有一點要大發雷霆的意味。
鬱暖捂著喉嚨,一點點把腳往回收。
鬱暖挪動的時候,床上的鎖鏈恰如其分的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把她驚的後背都湧出絲絲冷汗。
她隻能對男人輕輕搖頭,雪白的手指握在沉黑的鐐銬上,嬌美的杏眼含著點點晶瑩,有點乞求的模樣,卻一點點往後含怯退縮,似乎退到最深處時,便無人奈何的了她。
鬱暖很有自知之明。
她自刎被攔下來,那一瞬間他的模樣,讓她覺得自己活著,或許還不如死掉。
他溫柔俯視她,微涼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唇瓣,很快便磨出點點嫣紅,男人的手掐著她的後脖頸,逼迫她抬頭,動作很粗硬生冷,可他的眼眸裡卻漾出柔情。
鬱暖覺得,她的喉嚨疼的要裂開了,連忙含淚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口細若蚊呢哼哼兩聲。
皇帝悠涼問道:“疼麼?”
鬱暖點頭,扯了扯他的袖口。
他漫不經心微笑,殘忍道:“忍著。”
鬱暖嗚嗚兩聲,並未得到理睬。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腳踝,摸著自己的小腹,意思大約是說,她懷了身孕,不能一直躺著,想要走兩步,能不能把鐐銬卸下?
皇帝溫柔的吻在她麵頰上,於她耳邊苦惱呢喃道:“你不聽話,讓朕很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