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1 / 2)

鬱暖整整昏睡了兩日兩夜。

恍惚間, 她發現光影處有一個女人。

女人僵硬的跪在床榻上, 長至腳踝的發絲垂落在錦被間,露出一段冰冷的腳踝。

玄色帝王袞服的男人擁抱著她,在鬱暖的視線裡隻餘一段修長的脖頸,他們的唇瓣一點點糾纏至深處, 發出一些曖昧的聲音, 女人卻沒有半點反應,露出的唇角仍蒼白而冰涼。

男人的唇角緩緩勾起,一點點親吻她的脖頸, 有些病態的溫柔:“這樣, 你就永遠留朕身邊了。”

視角微調, 鬱暖才發覺, 女人的另一隻腳踝上纏繞著沉黑的鎖鏈, 而她的脖頸無力的彎曲著, 唇瓣蒼白而泛著死氣, 露出的一截鎖骨爬上絲絲的青紫色, 像是已經死去多時。

視線一轉,畫麵泛黃而陳舊,鬱暖似乎看見很久以前的自己,捧著懷孕的肚子,坐在床上百無聊賴的向他嘟嘴, 又生氣的拿沒有被禁錮的腿踢他, 卻被他溫柔的抓住腳踝,放在唇邊輕吻。

那個吻虔誠的, 就像是對待易碎的聖品。

而畫麵裡的自己卻並不領情,隻是有些暴躁的開始哭,嘴裡說著甚麼委屈的話,卻被他抱進龍床深處,帷幔搖晃著放下,她隻能見到裡麵重重的疊影,昏暗而曖昧纏繞著,難分彼此。

那鎖鏈沉黑冰冷,在激烈的動作中嘩啦啦崩緊,又無力垂落,似乎貫穿了女人的一輩子,即便外麵鶯歌燕舞,柳枝顫顫探出頭,冒出油綠的色澤,她卻再也沒有機會看見。

再是隨遇而安,她卻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體。

她在夢裡流下一點眼淚,卻不知自己到底在哭甚麼,總覺得心口處都酸疼的要了命去,還帶著絲絲的疲乏和僵硬。

待她再次醒來,卻發現已躺在一張乾淨的床鋪上,被窩鬆軟而輕薄,她躺在裡麵像是陷入了一團甜美的雲絮裡。

鬱暖覺得腦子不太好使,又非常遲鈍,夢裡的情景並不那樣真實,隻有劇烈的情感還留存於心。

鬱暖回憶了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才慢吞吞想起自己生了個孩子。

不……生了兩個孩子。

但她就連孩子是男是女,到底長得好不好,都不曉得。

她隻記得,到了後頭自己近乎沒了知覺,隻靠著本能,看著他在窗外的修長剪影,才夠了勇氣繼續掙紮。她也不曉得那是甚麼樣的心情,卻隻知道自己鼓足了畢生的動力。

最後那一瞬,鬱暖甚至覺得心口疼的裂開,那是一種,快要油儘燈枯的錯覺。

可一想起孩子,鬱暖卻頓時有了動力,或許就像是開彩票一樣。

懷著忐忑的心情,她還沒來得及叫人,那頭周來運家的已然聞聲而動,趕忙從外間打了簾子進來,對她恭敬一禮,含笑道:“夫人,您可醒來了,已是整整兩日了。”

鬱暖得知自己睡了兩天,竟然沒什麼感覺,甚至覺得這不是她的最高紀錄。

她有些懶散,微蹙了眉,肚子那處空空的,沒有胎動的鮮活感,使她有些不習慣,而且還隱隱的抽搐發疼。她伸手慢慢觸摸,掀開被子瞧著,便發覺自己的肚子瞧著還像是……懷孕四五個月。

鬱暖有些無言,甚至非常的頹,耷拉著尾巴躺在那兒一言不發起來,隻覺自己可能要成膀大腰圓的黃臉婆了。

如果是這樣,就連好吃的東西都沒有意義了。

雖然好吃的東西和黃臉婆之間無甚乾係,但鬱暖堅持認為,如果她身材不好了,即便再美味的東西也食不知味,這是身為漂亮女人無窮大的執念。

周來運家的又一次詭異的懂她,含笑哄她道:“我的姑娘,剛生產完都是這般的,待每日按摩一段時間,便會收回去的,您不要太著急了。”

鬱暖的眼睫顫了顫,還是不說話。

周來運家的用瓷壺斟了一小杯熱水,端著靠近她道:“您將將醒來,不若吃些溫水,等下傳婢子們來予您簡單梳洗便是。”

她又溫聲哄道:“奴婢聽聞,婦人生產完和生產時,肚子和大腿上皆會有難看的紋路,隻您卻沒有,待幾月後恢複完了,肯定又能把陛下迷住。”

鬱暖有些無語的看了她一眼。

沒有妊娠紋那是因為她每天都風雨無阻的敷金箔玉蘭膏,這種聽聞一般長安貴婦也隻有在夜裡歇息時才舍得用的膏子,她每天敷三次,每次都是厚厚的兩層,塗全身。

打個比方,就仿佛是在原本的世界裡,用法爾曼lp這類品牌的高端線每天塗身體一樣。

這也是鬱暖後來細細對比計算,才得出的結論。

但發現的時候,她都已經用了好些日子了,然而大家都覺得很正常,仿佛她就算用金箔玉蘭膏洗澡都是天經地義的。於是鬱暖就認為,大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在身邊所有人坦然見怪不怪的麵色中,她也認真的坦然下去。

直到某日,她賞了個小丫鬟一瓶金箔玉蘭膏,把人嚇得滿麵通紅,連連道謝,鬱暖才發覺這膏子在女人們心中的地位還是非常崇高的,類似一輩子就算不用不起,也要摸兩把的事物。

故而,她後頭就在滿滿的罪惡感中——堅持每天用金箔玉蘭膏擦身。

因為擦出來真是通體幼嫩雪白,在夜裡昏暗的燈光下,都泛著瑩潤細膩的光澤。儘管她原本的皮膚也很好,但這種精致幽香的,卻來源於金錢堆砌的造作感,難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想體驗一把的嘛哼!

鬱暖也並不是為了陛下。

原因很簡單,因為陛下他完全對此沒有反應,甚至以他敏銳的眼光,都沒有發現她和從前有甚區彆。

某日,鬱暖眨著眼微笑問他:“您覺得,我是不是有些變化?”

他認真端詳她,溫和誇獎道:“你更懂事了。”

鬱暖:“……??”

她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然而那時生氣管那時,鬱暖的脾氣總是來得快去的快,而此時躺在產床上,卻覺得自己正在角落裡發黴。

說不清是什麼心態,仿佛孩子落了地,她真真正正成了母親,卻並沒有體會到那樣的感覺,便置身於少女和母親的間隔真空之中,滿心都是落差和茫然。

周來運家的服侍鬱暖用了水,又簡單給她洗漱一番,便聽鬱暖似是反應了半天,才想到。她一張蒼白的臉上儘是迷茫:“呃……我的孩子……呢?”

周來運家的:“…………”

她原本不立即提,也是發覺主子神色不對,她也聽說有女人生產完心情極差的,甚至還有生了孩子便上吊的。

這叫尋常人難以理解,但卻讓她掛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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