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一點。”
在陸家那樣的家庭長大，從小自然是在各種家庭老師的日常中度過，很多不精，但是都會，像鋼琴這類是必須學的。
葉蓁幾乎能想象到陸北川那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的童年生活。
“那你肯定沒有一個快樂無憂無慮的童年。”
陸北川想了想，“我認為我學習那些東西挺快樂的，並沒有痛苦。”
葉蓁望著他。
“重在嘗試，”陸北川說：“能接觸一些普通人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接觸的新奇事物，用一個童年，換一整個優秀的人生，這個買賣很劃算。”
聽了這話，葉蓁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她仔細想了想，也深覺如此，“你說的沒錯，我想如果讓其他人選擇，如果能成為你這樣的人就要犧牲童年，他們肯定也願意。”
陸北川眉心微挑，“因果關係反了。是我犧牲了童年才有今天。更何況，並不是誰都能成功。”
強大而自信的話讓葉蓁心情微漾，心底竟然有股說不出的震撼，她見過陸北川特立獨行的一麵，也見過他勝券在握的一麵，這樣的男人，讓她驕傲。
“陸先生會彈鋼琴？”說話間，周夫人不知何時注意到了這邊，隱約聽見了陸北川與葉蓁的談話。
“會一些。”
“那真是不巧，本來今天我邀請了著名的鋼琴大師查理，可沒想到他臨時有事不能來，查理的那首《小夜曲》我至今還念念不忘，可惜《小夜曲》難度太大，能彈出查理那點韻味的真是少之又少……”周夫人的語氣無不帶著惋惜。
“《小夜曲》？陸夫人，我會。”
眾人循聲望去，葉晴站在一側端著酒杯，興致勃勃。
葉蓁挑眉，望向陸北川，來了！
陸北川凝眉低頭望著她，見她眉眼閃爍著星光點點，異常興奮，心思微動，低聲問道：“這麼想聽《小夜曲》？”
葉蓁點頭。
陸北川沉默片刻，在葉蓁耳邊低聲道：“好，今天讓你心想事成。”
陸北川與葉蓁之間的親密舉動並沒被其他人發覺，周夫人目光詫異放在葉晴身上，“你會？”
其實周夫人在問這話時葉晴有些心虛，但一向眾星捧月被人誇讚慣了的她想起從前練琴時親戚朋友同學誇讚的話，一股從心裡生出的勇氣撐住了她。
“是的夫人，我也很喜歡查理大師，他的《小夜曲》我練過許多次，如果您想聽，我可以現場為您演奏一曲。”
“可是……《小夜曲》曲譜複雜，你……”語氣充斥著不信任。
不怪周夫人如此，她實在是不願聽見自己最喜歡的一首曲譜被人毀了。
周夫人懷疑的語氣讓葉晴下不來台，好強自負的她信誓旦旦，“周夫人，您放心，這首曲譜我練很多次，查理大師不敢比擬，但是不毀大師曲譜名聲還是能做到的。”
但這其實也隻是葉晴逞強而已。
她喜歡查理是沒錯，但最近這段時間葉晴奔波於娛樂圈事宜，對於外物的關心自然少了許多，鋼琴更是練得少，葉晴底氣十足的原因不過是她紮實的基本功，她相信自己能將查理的《小夜曲》彈奏出來，更會讓在場所有人大跌眼鏡。
這樣一幅信誓旦旦的語氣周夫人倒也不好再多說，畢竟葉晴是葉蓁的姐姐，她個人認為葉蓁這女孩子不錯，愛屋及烏，自然也就順帶看葉晴多了幾分信任。
“那就勞煩你了。”
“是我的榮幸。”
葉晴雀躍不已，她趾高氣揚望著葉蓁，十分想告訴她讓她睜開眼睛好好看著，無論什麼時候，優秀的是她葉晴而並非她葉蓁！
但在眾人的注視下不得不按捺自己的心情，她稍稍平複激動，麵帶得體微笑，一步一步朝台上那架價格昂貴的鋼琴走去。
她已經不記得距離上次在大眾表演是什麼時候了，葉氏的敗落，葉蓁的成功，讚美聲漸漸遠去，這讓虛榮心極重的葉晴越發苦悶。
她認為是自己是不得不收斂自己的才華，屈服於柴米油鹽的瑣碎小事中無人欣賞，隻能默默無聞。
所以她進入娛樂圈，接受所有人的讚美與追捧。
那種感覺，真的是這世界上最讓她愉悅的事情。
鋥亮的鋼琴一塵不染，葉晴坐在琴凳上，挺直腰背，微笑掃視著大堂裡所有人的目光。
葉晴能感受到，這些目光也是在一瞬不瞬注視著她。
她微笑致意，隨後抬手將指尖放在黑白琴鍵上，腦海中想著曾經牢記於心的曲譜，深吸了口氣，還未演奏，她幾乎能想象得到結束後所有人對她讚不絕口的感歎和熱烈的掌聲。
葉晴彈起第一個音，安靜的大堂被這美妙的音樂縈繞，所有人目光朝著葉晴方向望去。
前奏緩慢，音樂在葉晴指尖響起，行雲流水般從葉晴指尖傾瀉而下，跳躍的音符泠泠，一首美妙的樂曲讓眾人徹底安靜下來。
查理大師之所以被稱為音樂天才，不僅僅是他高超的鋼琴水平，更是因為他天才般的譜曲能力。
《小夜曲》前半段曲譜悠遠婉轉，描繪一幅夜的寧靜，後半段卻徒然轉折其下，或激昂或悲憤或哀愁，不少人猜測這首曲譜是否是查理被戀人拋棄之後所著。
音過半分，臨至轉折時，彈著鋼琴的葉晴徒然心一跳，背上汗意叢生。
一切都無比順利，可越到轉折，她心內越發不平靜。
那些明明她爛熟於心的曲譜，指尖信手拈來的動作，此刻竟然手不應心開始出現差錯，心裡想著的明明是這個譜子，可傳達到指尖的命令卻慢了半拍，慢了半拍的後果便是葉晴心態瞬間崩塌，兀的心慌。
這不可能！這首曲譜我很熟的！怎麼會彈錯！
葉晴，冷靜下來！不會有錯的！你可以的！
葉晴心內焦灼，心心念念全是慢了半拍，這麼一想，手上動作不由得又快了一拍，哀愁的曲調因此悲憤，悲憤的曲調因此激昂，整個節奏都被打亂，葉晴頭上冒出層層細汗，她兩眼死死盯著琴鍵，不甘心讓自己犯如此疏忽的錯誤，後背僵硬，整個人如同一雕塑般坐在那，毫無感情彈奏著曲譜。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學過鋼琴，對於葉晴這演奏的水平不由得眉心緊擰，隨著葉晴的彈奏，竊竊私語聲更是一波又一波傳來。
若是真正沉浸於自己演奏樂曲中的音樂家，是會對台下所有聲音置若罔聞的，一心隻有音樂，可葉晴卻是聽見了，因為這些議論而越發不安起來，不知不覺中，連她自己都未曾發覺，自己彈奏的過程中彈錯了好幾個鍵，然而等她反應過來，指尖已經按下，無法挽回。
竟然彈錯了！
學習了十多年的鋼琴竟然彈錯了鍵！
葉晴心底越發慌張，也越發焦灼，這種業餘才會犯下的錯竟然在她葉晴身上發生了！
這怎麼可能！
望著鋼琴上的黑白琴鍵，葉晴視線逐漸模糊，所有嘲笑的聲音如潮水般蜂擁而至，目光所到之處不屑而鄙夷的目光，所有人都叫囂著讓她滾下去，說她不配彈鋼琴！
她又成了無人理會的存在，無論在哪，屬於她的，隻有角落陰影的那個位置，她隻配站在那，看著彆人光鮮亮麗接受掌聲與歡呼。
不！我比任何人都優秀！憑什麼！
憑什麼被人誇讚的不是我！憑什麼陸北川喜歡的不是我！憑什麼我要成為彆人口中葉蓁的姐姐！
那一切都該是我的才對！
心亂如麻的葉晴猛地抬手，重重砸在琴鍵上。
“噔嗡——”鋼琴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偏過頭去麵帶不悅。
“怎麼回事？會不會彈琴？”
“這是我聽過的最糟糕的一次演奏！簡直是侮辱了查理大師的《小夜曲》！”
而此刻的舞台上，葉晴雙手顫抖地放在琴鍵上，腦海中一片空白，聽不到任何人說話的聲音，腦海中隻餘她抬手砸在琴鍵上那無比刺耳嘈雜的一聲。
“不……不是……”葉晴手足無措看著在場所有人，開始解釋起來，“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突然……”
無論她怎麼解釋，她看到的，也隻是不耐的目光。
葉晴慌張失措從琴凳上起身，茫然無助望向四周，渾身發抖。
怎麼會這樣……
周夫人臉色沉著，十分難看，但因為她是宴會主人，得穩住現場。
低聲吩咐服務生將葉晴帶下去，對所有人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剛才隻是一個小插曲，酒店的鋼琴似乎和我們開了個小玩笑，我很高興大家能夠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在這裡我敬大家一杯。”
周夫人笑著暖場，眾人也都默契將剛才的事情忘卻，笑著與周夫人一飲而儘。
站在香檳塔前的葉蓁看著葉晴的表演，目瞪口呆，半晌不曾回神。
這算怎麼回事？中名動全場的名場景？開什麼玩笑！
而且葉晴不是鋼琴專業嗎？怎麼會彈錯還以這種方式收尾？
這簡直不可思議。
葉蓁正想抬頭去看陸北川時，目光所到之處卻撲了個空，她在大堂人群尋尋覓覓，聽到了鋼琴的第一個音。
就在葉蓁對葉晴陷入深深懷疑之時，陸北川已然走上了台，坐在了鋼琴前，抬手，彈下了第一個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