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暑(5)(1 / 2)

深宮繚亂 尤四姐 7133 字 8個月前

嚶鳴心裡一跳, 要說親疏, 還是已經成了皇帝後宮的寧妃和太皇太後更親。如果寧妃因為侍寢受了刁難一狀告到太皇太後跟前, 自己多少怕是要受些責難的。

該不該交代實情, 她也思量了,其實她的那點小算盤皇帝能看出來,太皇太後自然也能。這會子再找借口多番掩飾,顯然不是明智之舉,或許老實招供了事情原委, 反倒能在太皇太後跟前掙個實誠名兒。

於是她蹲了個安, 細聲說:“老佛爺,奴才不敢瞞您, 寧妃打發宮女往敬事房送銀子時,奴才就留心她了。後來奴才有意打翻了銀盤, 挑了寧主兒的牌子塞到主子手裡,也是為了捧殺她。”

太皇太後很意外, “為什麼?你不是個心胸狹窄的孩子, 就衝你進宮這程子的言談舉止我就能瞧出來, 能叫你這麼針對,想必事出有因吧?”

嚶鳴垂首說是, “那天先皇後發引,後宮小主兒隨老佛爺儀駕一同入鞏華城, 寧妃在背後議論奴才, 拿她娘家的什麼親戚打比喻, 又是庶女又是和姐夫吊膀子的, 把奴才說得十分不堪。奴才不願意記仇,也從不喜歡為難人,可奴才有氣性,不能這樣任人在背後編派。奴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不懂什麼叫吊膀子,寧主兒是宮裡主子,本該言行體麵,合乎身份才是。可她當著闔宮主兒這麼說,叫奴才十分難堪,往後也不好做人。”

太皇太後慢慢點頭,“我原說呢,世上哪裡來無緣無故的仇怨。你放心,她朝我告狀的時候,我沒給她好臉子。她是內務府富榮的閨女,仗著她阿瑪的勢,平時張狂得沒個褶兒。她欺上瞞下走宮的事兒,我也聽說過,這就是宮裡沒個內當家的難處,要是當初的孝慧皇後問事,也不能縱得她這麼沒規沒矩。”說罷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先前還想,你怕我責怪,可是要替自己周全,畢竟這事兒全是她的錯處,你就是推得一乾二淨,我也不能怪罪你。沒想到你向我和盤托出,總算你有事不瞞我,這是你的好處。你教訓她教訓得對,是該讓她長長記性才好,也給那些看熱鬨不安分的提個醒兒,彆跟著起哄架秧子,尊卑還是要分的。”

得了太皇太後這番話,嚶鳴心裡的大石頭才落了地。她赧然道:“奴才使心眼子,事後想想很後悔,不該這麼做的。”

太皇太後卻說不,“宮裡是天下第一講規矩的地方,憑她那幾句昏話,就該奪牌子,受申斥。不過這裡頭緣故,你可告訴過皇帝?”

嚶鳴搖頭,“這種汙言穢語傳進主子耳朵裡不好,奴才也不願意因為這點子私怨,給萬歲爺添堵。”

她說的都是漂亮話,但太皇太後又解讀出了另一層含義,終究是要做皇後的人,在皇帝跟前自然願意保持大方得體的麵貌。這是好事兒,知道顧及爺們兒的想法,可見他們相處得還算融洽。嚶鳴是個很神奇的丫頭,照說十八歲了,要是嫁得早些孩子都能跑了,可她呢,還像一張白紙似的,多濃墨重彩的筆觸在她身上也留不下痕跡。隻要她不願意,她就可以保持不開竅,像她這麼能操控自己內心的人,還真是頭一回見到。

嚶鳴很懂得討太皇太後好,她微微往前挪了挪身子,輕聲道:“那依老佛爺的意思,奴才該不該把內情告訴萬歲爺呢?隻怕主子覺得我心眼兒小,將來難堪大任。”

太皇太後笑起來,“那就不告訴他吧,橫豎後宮的事兒用不著他知道。東西六宮那麼多的嬪妃,撂下一個也沒什麼了不得。好孩子,你能這麼的,我真高興。不動六欲的是佛爺,你願意整治後宮,那是皇帝的造化。我知道你和先頭皇後好,可再深的交情也當不得飯吃。人活於世,評斷好賴沒那麼容易,你眼裡多實心的朋友,彆人跟前未必好相與……先頭皇後不管後宮事,才弄得那些妃嬪一個個成精作怪。皇帝心裡也苦,要平衡後宮,還得時時騰出精神來替她做主,到底那是萬乘之尊呐!如今有了你,可算好了,拿了一個作筏子,後頭的就消停了,皇帝也輕省。”

太皇太後說了這麼一大套,無非是想表明深知在他們看來,並不是個多好的人吧!

嚶鳴也明白,人有兩麵,就像她自己,家裡人看來是個溫吞水,老實頭兒,可在皇帝看來一肚子花花腸子,貪財鑽營無惡不作。寧妃的心思裡呢,更是殺千刀的,剁成肉醬也不為過,這就是百樣人有百樣的論斷。隻不過她也確實當不成佛爺,她偏心著呢,橫豎深知在她心裡就是好的。不管彆人怎麼說她,這十來年的交情,絕不因為三言兩語就有所動搖。

她笑得囫圇,起身蹲了個安說是,“老佛爺教誨,奴才謹記在心。奴才不是個愛挑事兒的,隻要人不犯我,我自然也不會去招惹彆人。”

這頭正說著,聽見外麵打千兒道吉祥的聲音,朝明窗外看了眼,原來是太後來了。

嚶鳴忙上明間裡候著,見了太後撫膝請安,太後順手虛扶了一把,說免了,“我才剛看見養心殿立桅杆呢,那麼老高的,這是要搭天棚?”

嚶鳴有些難堪,噯了聲道:“萬歲爺說蠓蟲太多了,夜裡老往燈罩子上撞……”

裝天棚這等小事,太後是不上心的,她上心的是嚶鳴給皇帝值夜,有沒有發生什麼可樂的事兒。

“昨兒夜裡一切都順遂?”太後攜了她進次間,一麵向太皇太後蹲安行禮,“老佛爺昨兒睡得好?”

太皇太後說好,也是笑吟吟瞧著嚶鳴。

嚶鳴訕訕的,“奴才是頭一回上夜,做得很不夠,幸好萬歲爺寬宏,奴才乾了糊塗事兒,他也不怪罪奴才。”

太後很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究竟是什麼糊塗事兒,說出來也好取老佛爺一樂。”

“就是……”她紅著臉說,“奴才屋裡進了隻飛蟲,奴才嚇破膽喊了一嗓子,嚇著萬歲爺了。萬歲爺非但沒怪罪,還給奴才打蟲子……”

唉,怪道要搭天棚呢!太皇太後和太後幾乎老淚縱橫,皇帝打小兒隻有彆人伺候他的份兒,他幾時給人打過蟲子!如今像個爺們兒了,這麼埋汰的事兒也願意乾。倘或他是為了一個嬪妃失分寸,那可不是好事兒,但若是給自己將來的皇後壯膽兒,兩位老主子覺得就十分熨帖,且值得誇獎。

太皇太後長出一口氣,問:“什麼時辰了?皇帝多早晚過來?”

米嬤嬤瞧了時辰鐘,說才到辰時,“萬歲爺的朝議想也差不多了,過會子就來。”

話音才落,清道的擊節聲便到了宮門外。皇帝從中路上過來,那勻停的好相貌,在驕陽下彆有清雅的味道。

慈寧宮上下恭敬行禮,他是意氣風發的模樣,進了明間就叫皇祖母,依次給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見了禮,一眼瞧見嚶鳴,裝模作樣板起了臉,“你怎麼也在?”

嚶鳴瘟頭瘟腦說:“回主子,奴才來給老佛爺及太後請安的。原本要回去,瞧主子到了散朝的時候,越性兒等一等,伺候主子一道回養心殿。”

多會說話!皇帝知道她,越是說得好聽,心裡越不是這樣想頭,便傲慢地調開視線,不再搭理她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