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秋分(6)(2 / 2)

深宮繚亂 尤四姐 6834 字 11個月前

小富點頭哈腰地回答,“昨兒是徳管事的親自上夜,因娘娘身上不好,他不敢走遠了,唯恐後頭要再傳太醫。不過後殿明間裡沒人打氈墊,連娘娘跟前兩個小丫頭子都給轟出來了,就主子爺一個人在裡頭。娘娘住在又日新,萬歲爺住華滋堂,萬歲爺夜裡起來好幾回,上又日新瞧娘娘症候,瞧完了還回華滋堂。據徳管事的說,這一夜總有四五回,主子爺隻怕昨晚上沒睡踏實呐。”

皇太後聽了,且覺得費思量,“我瞧是沒什麼,要是合了房,累都累不過來呢,犯得著來回跑嗎。”

太後真是個耿直得令人頭大的主兒,太皇太後瞧了她一眼,要不是姑做婆,她早不讓她往慈寧宮跑了,還等到這早晚!老太太更相信前景是美好的,“他們是帝後,又不是外頭尋常人家。尋常家子還講究規矩呢,沒大婚,哪兒能大明大放睡在一張床上!不過皇帝這回辦得好,我很高興,他沒把人家扔到體順堂去,可見他知道疼女人了。”

小富這回當了一趟耳報神,太皇太後是慈悲佛爺,一心隻想撮合孩子,所以小富交代起來心甘情願,“老佛爺不知道,咱們主子如今待皇後主子可好啦,奴才在養心殿伺候五六年了,還沒見過萬歲爺對誰上心呢。唯獨這娘娘,合該是當皇後娘娘的,主子爺就對她賓服,可是怪了麼!”

太皇太後高興得很,“世上緣法就是如此,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這麼著也好,把人定下了,是嚶丫頭,我也放心了。”

老佛爺的放心,皇太後很明白。既然每朝每代總得有這麼一個人出現,這個人是誰很重要。有些不識大體的,到了高位也扶不起來,很叫人頭疼。爺們兒呢,真的喜歡上一個難以更改,倘或那主兒一心謀私,還不得攛掇著皇帝乾出什麼世理不容的混賬事兒來麼。是嚶鳴,風險就小了一半兒,雖說將來少不得要為薛齊兩家的處分費一番腦筋,但萬事總有解決的辦法。總之人選是好的,好就成了。皇帝自小沒了親爹親媽,找見一個在乎的人搭夥過日子,將來再生幾個小子閨女,一家子和和美美的,還稀圖什麼?

太後的腦子本不複雜,太皇太後既這麼說了,她就開始忙著記日子,“今兒是什麼時候來著?敬事房的冊子不記檔,彤簿也不好錄入,咱們自己得好好記著,防著後頭遇了喜,好排日子張羅起來……可有一大套的事兒要忙呐!”

太後的未雨綢繆一向做得很到位,像當初先帝爺走得急,一場大瘧疾也就十來天光景。當時先帝躺在床上,精神頭尚可,還能招臣工商議朝政事務呢,她去瞧了一回,發現先帝說話有上痰的回音,她就覺得不好。後來事兒出來,所有人措手不及,誰能想到春秋正盛的皇帝就這麼走了!宮裡亂了套,要白布隻能上外頭采買,要棺木,壓根兒沒有現成的。太皇太後也沒了主意,太後這時發揮了定海神針般的作用,不慌不忙拿出了預先準備好的裝裹,讓人伺候先帝換了衣裳。那是她花五個晝夜一針一線趕出來的,兩隻眼睛熬得血紅。彆人以為她是哭壞的,都來寬解她看開些兒。她歎了口氣,心說她和先帝雖不對付,總歸夫妻一場,先帝最後是穿著她的手藝走的,她哭不出來,儘了意思,也對得起死鬼了。

如今要迎小人兒,就算那小人兒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貓著呢,她堅信會有,先籌備起來總錯不了。太皇太後知道她每天閒得發慌,得找點事兒乾,也由著她。但首要一宗,等嚶鳴來了先確認一回,這個是頂要緊的。

今兒宮裡裁秋衣了,內務府搬了幾十匹緞子來,因皇後還沒大婚,頭所殿不過是暫居,因此麵料花式全送進了慈寧宮。下半晌太皇太後命人請了皇後來,讓她自己挑好緞子,以便籌備大婚後的穿著。

嚶鳴對那些衣服首飾並不十分看重,隨意挑了幾匹素緞,交織造局做繡花樣子。太皇太後有個習慣,申時當間兒傳果桌用果子點心,她和太後喝茶吃茶點,皇後就捧著她的玉盞子,專心致誌用她的酥酪。

太皇太後先還扯閒篇,說從皇帝那裡聽來了一件氣人的事兒,天乾一旗有個佐領歿了,還沒過頭七呢,家裡太太就給逼得嫁了人。倒不是佐領家有人難為,佐領那支的親戚全沒了,兒子才六歲。佐領太太年輕沒主意,娘家哥哥願意來張羅,以為再好不過。結果天殺的舅老爺使壞招子,儘勸姑奶奶改嫁,打算留下外甥當幌子,就要霸占佐領的家業。

“世上還有這號人,真是狗見了都搖頭。那些開寶局,乾下流營生的倒有殺孩子賣媽媽的心,怎麼至親骨肉也這麼著呢!”

太後聽了這席話,心裡悵惘起來,“孤兒寡母的,要在世上存立多難,想當初咱們也是這麼過來的。老佛爺忘了,早前的幾位王爺,可比那個狗搖頭舅老爺厲害多了,咱們走到今兒多不容易!”

太皇太後趕緊說是啊,“皇帝不容易,該著有個知冷熱的人才好。”

嚶鳴聽在耳朵裡,就知道這一套話兜兜轉轉的,最後要按到她頭上來。她擱下金匙笑了笑,預備太皇太後發問。

果然老太太發話了,“嚶鳴啊,昨兒夜裡留宿養心殿了?”

嚶鳴赧然,這事兒說來很沒臉,計較龜苓膏裡加沒加東西也很多餘,畢竟壽膳房就不是給她預備的。她隻有噯了聲,說:“奴才昨兒身上不好,主子爺體恤,沒讓我回西三所。”

太皇太後點了點頭,“我聽說在又日新裡住了一宿,皇帝待你到底和彆個不同,你要明白他的一片心。”

嚶鳴站起來蹲了蹲安說是,“奴才惶恐,又日新是主子寢室,我逾越了,請皇祖母責罰。”

太皇太後笑了笑,“這有什麼的,嬪妃侍寢在西邊華滋堂,皇帝自己的屋子在東邊,那裡沒有一個女人沾過邊,把你安置下了,足見對你的敬重。”

太後說是啊是啊,“皇帝這麼敬重你,你們……”

話都說成這樣了,上回在暢春園裡,這二位得知他們在船上什麼都沒乾,當場就不甚痛快。眼下過了夜,那得抱著多大的希望啊,要再說井水沒犯河水,會不會氣得把她趕出慈寧宮,罰她麵壁思過?

嚶鳴不得不考慮,能否在太皇太後和太後麵前撒個謊,皇帝那頭好商量,她們也不會特特兒問他這個問題。過了今兒就翻篇,往後她們覺得不稀奇了,自然就不會對她房裡的事兒這麼好奇了。

她笑得模棱兩可,一副小媳婦嬌羞的模樣,“叫皇祖母和皇額涅日夜為我們懸心,是我的不孝。往後皇祖母和皇額涅隻管放下心吧,我一定好好伺候萬歲爺,不負皇祖母和皇額涅的厚望。”

太皇太後和太後一聽有緩,這是變相的承認了啊,看來這龜齡集不光補爺們兒,女人吃了也管用。兩位老主子聽了心情十分暢快,太皇太後說:“這樣方好呢,咱們宮裡多久沒聽見孩子的哭聲兒了,往後就指著皇後為我大英開枝散葉。你也彆擔心,我今兒找內務府的人來問了,大婚事宜正加緊了辦呢,還有兩個月,出不了岔子的。”

嚶鳴說是,臉上洋溢著春光般絢爛的微笑。但這笑容沒能維持太久,因為門上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鄙夷地乜了她一眼,那目光簡直像在問她臉疼不疼。然後他進了次間,向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拱手,“皇後說得很是,往後皇祖母和皇額涅就不必操心我們的事兒了。朕今兒來有個不情之請,橫豎朕和皇後名正言順,越性兒叫她住進養心殿吧,也免得她風裡雨裡來回奔波,朕瞧了彆提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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