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霜降(4)(2 / 2)

深宮繚亂 尤四姐 7269 字 8個月前

鬆格是個明眼人,“您是不是想萬歲爺了?”

她愣了下,“全做在臉上了?叫你一眼就瞧出來了?”

鬆格嗐了聲,“這個還用瞧?不是明擺著的嘛!您要是想他,上養心殿瞧他去呀,何必在這兒唉聲歎氣的呢。”

嚶鳴低下頭,摸了摸殺不得的腦袋,心說他又沒和我捅破窗戶紙,我上趕著去瞧人家,像什麼話!

鬆格看她不表態,知道她為難,便自告奮勇道:“奴才上養心殿找小富去,和他打聽打聽萬歲爺在忙什麼。再讓他和徳管事的傳個話,讓德祿敲敲邊鼓,攛掇萬歲爺來看您。”

嚶鳴說彆,“九成是有事兒要忙,咱們彆給人家裹亂。”

好在她也不是完全閒著沒事兒可乾,她的頭所殿開始迎接前來串門子的嬪妃,打頭陣的是恭妃,說大婚的日子快到了,來瞧瞧主子娘娘這頭有什麼事兒需要搭把手。

恭妃是大阿哥生母,嚶鳴得賣她麵子,搭手的地方自然是沒有的,就剩一塊兒喝果子茶,一塊兒閒話家常了。然後這個頭開完,就像皮口袋破了口子,各宮嬪妃開始絡繹地往來,加上婚期臨近,關於大婚事宜有許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所以忙起來也暈頭轉向,來不及琢磨旁的了。

後來聽說,薛家的事兒確實鬨起來,她在深宮裡閉目塞耳,外頭已經天翻地覆了。

薛尚章在行軍途中墜了馬,那時正是率領三旗騎兵過曠野的時候,真正萬馬奔騰,摔下來是什麼情形,可想而知。這宗事是旗下副都統辦的,一個慣會領兵的人,要使彆人馬失前蹄,是件很容易的事兒。薛尚章的長子伊都立目睹了整個過程,抽刀便砍向副都統,其實從計劃開始到全麵實行,表麵風平浪靜,水下早已暗潮洶湧。一個副都統,在軍中混跡的時間不比薛家父子短,所以伊都立挑起的兵變不過維持了一盞茶工夫,很快便被以叛亂之名鎮壓,並就地處決了。至於那位戎馬一生,最後橫死的薛公爺,朝廷自然不能虧待。屍首裝進陰沉花板的棺材裡,派了半旗的人馬護送回京。餘下的兵力,繼續隨副都統趕赴喀爾喀,平定車臣汗部叛亂去了。

嚶鳴得了消息,一個人坐在梢間裡,也不掌燈,趁著黑暗痛哭了一場。

早前就知道這次會出事兒,薛家的擔憂隻是公爺不在京裡,朝政局勢會產生傾斜,但她擔憂的卻是他的性命。他以為地支六旗儘在他掌握,但六旗十萬人,一人一個心眼子,怎麼做到個個歸順?皇帝鐵了心要鏟除他,如今到底動手了,她這個被他們千方百計送進宮的乾閨女,除了為這位乾阿瑪哀哭一場,什麼力都沒儘到。

外麵次間裡有一盞蠟燭緩緩移過來,放在南窗前的炕桌上。梢間的門扉緊閉,桃花紙蒙著豆腐格的窗花,燈火映照出的身影投在桃花紙上,像透過白紗幕布的皮影戲。

“朕知道你傷心,你可以哭,但不能怨朕。”他隔著那扇門說,“朕這麼做,是為江山社稷,是為後世子孫。朕被他轄製了整整十七年,夠了,朕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將來也活在薛尼特氏的陰影裡,所以一定要鏟除他。”

嚶鳴聽他說完,心頭的那團痛慢慢沉澱下來,“我隻是難過,為什麼他們不願意聽我一句勸……”眼下已經是最壞的結局了,或者換一條路,也不至於落得這樣淒慘下場。

皇帝的話沒有溫度,“如果他願意退一步,確實不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朕看在他是孝慧皇後的父親,是你義父的份兒上,也不能將他趕儘殺絕。可惜,權力這種東西,嘗過了味道就不願意鬆口,天下人皆是如此。朕問你一句話,皇後,你願意死的是朕嗎?”

嚶鳴一怔,脫口道:“不,我不願意。”

他在門外聽著,輕輕笑了笑,“既然不願意死的是朕,那死的就隻能是他了。”頓了頓問,“你還在哭麼?”

她舉起帕子掖眼睛,“這會兒停下來了。”

“是聽見朕讓你二選一,嚇得忘了哭麼?”

嚶鳴說不是,“您進來和我說話,我就覺得不能再哭了。”

他嗯了聲,坐在南炕上慢慢拍打膝頭,那清晰的剪影,秀美得像一幅畫兒。

彼此都不言語,她能看見他,他卻看不見她,但他還是轉頭望向那扇門,“皇後,朕希望你我之間不受瑣事打擾,不是與自身休戚相關的,都不要去理會。當然,朕也絕不會讓那些不好的事,在你身上發生。”

嚶鳴輕歎了口氣,“可時候久了,還能這樣心無旁騖嗎?”

他說怎麼不能,“朕不會說好聽的,隻有一句,請皇後記住。因為你身在其位,勢必受人嫉恨,朕永遠不會相信彆人說你的那些壞話,一句都不信。”

嚶鳴眼裡忽然盈滿了淚,這呆霸王,宣誓的方式總是那麼奇怪。可這樣的保證,比說一萬句甜言蜜語務實多了。深宮猶如懸崖,今兒鮮花著錦,明兒滿門抄斬說來就來,隻要他不聽信讒言,她就沒有這樣的隱憂。

她咬了咬唇,有意刁難他,“要是我真乾了壞事呢?您也相信我?”

他蹙眉思忖了下,“信任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首先得是朕信得過你的人品。”

嚶鳴覺得納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人品什麼時候那麼好了,便問為什麼,盼著他能誇誇她。

結果皇帝的評價可以說很實在了,“一個那麼愛吃的人,一門心思全在吃上,哪還有時間琢磨壞事!”

又來了,嚶鳴拉長了臉想,老是這樣,好話沒說兩句就變味兒,這人壓根兒不適合聊天。

可皇帝自己並未覺察,他隻是看著那扇門,隻是覺得很想念她,“皇後,咱們半個月沒見麵了……”

噫,又有蜜糖漫上身來,她赧然等著,“然後呢?”等他說想她。

結果他說:“你出來,讓朕看看你胖了沒有。或者……朕進去,讓你看看朕瘦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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