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 景泰十年已經接近尾聲, 這段時間,馮昭容有事沒事就會來絳雪軒,找楚瑤筠聊天。
因為馮昭容刻意結交, 楚瑤筠和她的關係還算不錯,最重要的是馮昭容很識趣, 每次她都會避開景泰帝,哪怕意外碰到景泰帝,也會找借口離開。
楚瑤筠見馮昭容不是借她接近景泰帝, 對她的戒備慢慢降低。
絳雪軒
楚瑤筠正在和馮昭容下五子棋,正好趕上景泰帝突然襲擊,楚瑤筠白了他一眼, 總是這樣, 太惡趣味。
馮昭容一見景泰帝,馬上下榻行禮,隨後說道:“臣妾還有事, 就先告退了。”
景泰帝隨意地擺擺手, “去吧。”
說完, 景泰帝不再看馮昭容, 走到懶得下榻的楚瑤筠身邊, 笑道:“瑤瑤, 要不要和朕來一局?”
自從有了馮昭容這個“新寵”後, 楚瑤筠就沒和景泰帝下過棋。
楚瑤筠搖頭, “不要, 臣妾又贏不了皇上,沒意思。”
“朕可以讓你一局。”
“不需要,臣妾喜歡旗鼓相當的對手,比如馮昭容。”
“旗鼓相當?”
景泰帝看了一眼棋盤,眼中帶著深意。
也隻有楚瑤筠傻乎乎地認為馮昭容和她旗鼓相當,景泰帝一眼就看出來馮昭容在讓著楚瑤筠,偏偏楚瑤筠還不自知。
離開絳雪軒的馮昭容想起剛才看到的琴瑟和鳴的畫麵,微微一笑,誰能想到意氣風發,霸道□□的景泰帝也有這麼小心翼翼討好一個人的時候,果然是風水輪流轉。
玉柔看到馮昭容嘴角的笑意,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說道:“娘娘,傳言非虛,毓容華果然很得聖寵呢。”
馮昭容聞言,搖頭道:“這不是得聖寵,皇上是真的把毓容華放在心裡,兩個多月了,皇上除了絳雪軒哪裡都沒有去,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玉柔一愣,遲疑道:“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打算……效仿先帝?”
“皇上和先帝可不一樣,先帝雖然一心獨寵宸貴妃,可他優柔寡斷,導致宸貴妃被稱為是紅顏禍水,皇上一向心思縝密,他會做得更好。”
“可是,當初先帝有子嗣,都無法成功廢除後宮,皇上至今膝下無子,文武百官恐怕是不會同意的。”
“所以需要一個契機,皇上就正在等這個契機。”
馮昭容眼神明亮,嘴角勾起,渾身散發著一股莫名的氣息,玉柔看著這樣的馮昭容,心裡很激動,這樣的娘娘她很久沒見過了。
身為馮太傅的獨女,馮昭容從小受到父親的熏陶,她的智慧和對事情的敏感度都遠超過常人,隻是她當初天性單純,沒有表現出來,旁人也不會知道。
兩年的沉寂,不僅沒有讓她失去那份才識,反而變得更加理智。
看過幾次景泰帝和楚瑤筠的相處後,她就明白了景泰帝的打算。
她知道隻要楚瑤筠懷有身孕,並且成功誕下皇子,景泰帝就一定會有所動作。
現在後宮的眾嬪妃,雖然嫉妒楚瑤筠獨占景泰帝,可她們從來沒想過景泰帝會為了楚瑤筠廢除後宮,因為先帝沒有成功,這就是她們的底氣。
可馮昭容和她們不同,她很清楚景泰帝的性格,他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成的。
一切隻待楚瑤筠懷孕就會明了。
隻不過……
馮昭容眉頭微皺,她想起楚瑤筠和景泰帝,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如果不是她比較敏感,都不一定能發現。
馮昭容暗歎,或許皇上最大的難題不是文武百官,而是毓容華自己。
……
很快就到了年底,景泰帝正式宣布封筆,不再處理任何政務,大臣們也得到幾天假期,可以不用大早上地進宮上朝。
每天風雨無阻早起的景泰帝,因為舍不得放開楚瑤筠,難得賴了一次床。
楚瑤筠醒來的時候,就看到景泰帝正盯著她看,心裡一愣,她以為出現幻覺了,揉揉眼睛,再次一看,才知道不是幻覺。
“皇上怎麼還在?”
景泰帝看著楚瑤筠那迷糊的樣子,心裡一陣好笑,“今日不用上朝,朕也學學瑤瑤,恩,不用早起的感覺確實不錯。”
從此君王不早朝!
不知道為何,楚瑤筠突然想起《長恨歌》的這句話,心裡一顫,她不會真的成禍國妖姬吧?
楚瑤筠勉強一笑,“臣妾整日無所事事,不用早起,皇上還需要上早朝,可不能學臣妾。”
景泰帝見此,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故意正色道:“朕覺得很不錯,至於早朝嘛,改成三日一早朝也無事,反正先帝也是這麼做的。”
所以他被稱為景朝有史以來最昏庸的皇上,你可不能學他!
楚瑤筠苦笑,連忙勸解道:“皇上可不能這麼做,要不然臣妾就完了。”
“瑤瑤此言何意?”
“皇上一向勤勉,如今卻因為臣妾的原因,將每日上朝變為三日一早朝,前朝的大臣肯定認為臣妾蠱惑皇上,皇上可不能這麼害臣妾。”
為了說服景泰帝,楚瑤筠刻意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景泰帝見此哈哈大笑,把楚瑤筠攬在懷裡,戲虐道:“瑤瑤放心吧,朕可不會置祖宗基業於不顧,剛才朕不過是開了玩笑罷了。”
楚瑤筠心裡一鬆,隨後埋怨地看了景泰帝一眼,這玩意兒是能隨便開玩笑的嗎?
不過也是楚瑤筠因為著急沒有轉過彎來,景泰帝可不是為了美色而誤國的帝王。
似乎察覺到楚瑤筠的怨氣,景泰帝主動換個話題,“今晚在甘泉宮舉行除夕宴,瑤瑤可有什麼想吃的,朕讓禦膳房給你做。”
楚瑤筠聞言,不禁翻個白眼,沒好氣道:“臣妾想吃什麼,自然會讓禦膳房做,就不勞煩皇上了,臣妾還沒有可憐到想吃點什麼還要借著除夕宴的名頭。”
笨蛋,轉移話題都轉移得這麼尷尬。
景泰帝也知道自己說錯話,訕訕笑道:“朕不是那意思,朕就是怕瑤瑤晚上吃不好。”
“多謝皇上關心,臣妾不挑食。”
景泰帝無奈了,隻好和楚瑤筠再聊些彆的事情。
楚瑤筠看在景泰帝這麼可憐的份上,勉強原諒他了。
景泰帝總喜歡逗弄楚瑤筠,楚瑤筠覺得不給點他教訓,他是不會改的。
景泰帝剛才說的除夕宴,其實就是年夜飯,景泰帝和太後會和眾嬪妃一起用膳,共同見證新年的到來。
當然不是所有嬪妃都可以參加,自登基以來,景泰帝舉行過多次選秀,他的嬪妃可不少,因此隻有五品以上的嬪妃才可以參加。
長樂宮
景泰帝抬頭看看牌匾上“長樂宮”那三個大字,心情很複雜。
自從上次和太後討論關於楚瑤筠的事情不歡而散後,時隔兩個月,景泰帝還是第一次踏進長樂宮。
如果不是晚上的除夕宴需要太後參加,景泰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來見太後。
有些事,心裡清楚和說出來,真的不一樣。
再次在長樂宮正殿看到太後,景泰帝覺得太後好像變了,卻又不知道哪裡變了。
“兒臣給母後請安。”
太後微微抬手,“皇帝免禮。”
景泰帝整理好情緒,笑道:“母後,今晚就是除夕宴了,還請母後移步甘泉宮和眾人同慶。”
太後點頭道:“皇帝有心了,哀家會去的。”
說完這話,母子二人相顧無言,沒有人再開口。
最後還是太後歎了口氣,問道:“皇帝,哀家不想插手你後宮的事情,可是哀家不理解,你為何還是一意孤行地獨寵毓容華,你明明知道她對你並非真心。”
景泰帝平靜地說道:“朕知道,可是朕更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朕不相信,朕身為一國之君,打動不了一個女人。”
看著景泰帝那堅定的眼神,太後就知道她說服不了他,索性太後早已看開,語氣稍微緩和道:“既然如此,皇帝自己決定就好,哀家不會再過問。”
“皇帝,你心裡可怨恨母後?”
猶豫片刻,太後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景泰帝沒有遲疑,直接搖頭,輕笑道:“母後不要低估兒臣,兒臣並非什麼都不懂的稚子,朕從未覺得母後有錯,母後生養兒臣,輔佐兒臣登基,雖然母後有些許私心,可母後同樣對兒臣幫助頗多,兒臣並不怨恨母後,那日是兒臣情緒過激,衝撞了母後,請母後見諒。”
太後愣了一會兒,才說道:“哀家不怪皇帝。”
走出長樂宮,景泰帝歎口氣,他知道太後並沒有相信他所說的話,可他是真的不怨恨,他真的沒什麼可怨的。
太後沒有對不起景泰帝,更沒有對不起景朝,而且該有的嗬護和疼愛,景泰帝沒有少得到。
相反在太後的嗬護下,景泰帝覺得他的幼年過得很好。
景泰帝不是心胸狹隘之人,他衷心地感激太後,雖然當初景泰帝得知真相時,讓母子之情變得有些不純粹,可這並不影響景泰帝對太後儘孝。
隻是太後想得太多,也錯估了景泰帝。
景泰帝沒有辦法改變太後的思想,相信時間會證明一切。
景泰帝離開長樂宮就回到了絳雪軒,然後等除夕宴快開始的時候,和楚瑤筠一起前往甘泉宮。
眾嬪妃看到景泰帝和楚瑤筠一起到,一點也不意外,誰都知道景泰帝一直待在絳雪軒,他們一起來很正常,不一起才不正常呢。
馮昭容特意和麗貴嬪換了一下位置,坐在楚瑤筠旁邊,隻是,麗貴嬪離開前看楚瑤筠的那個眼神,有些複雜,楚瑤筠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除夕宴不像之前的宴會,因為是年夜飯,眾嬪妃都比較放鬆,哪怕偶爾做出些失儀的事情,景泰帝和太後也不會在意。
而且,一向和楚瑤筠不對付的張淑妃和李婕妤,都沒有說些難聽的話,氣氛還算融洽。
這讓楚瑤筠覺得景朝的除夕宴,就像是免戰牌,在今晚,大家的容忍度都很好。
至於緣由,看過的楚瑤筠倒是知道一些。
景朝的人都認為除夕這一天是很重要的一天,直接影響你接下來的一年。
比如,你在除夕撿到錢了,那你可能接下來的一年會有財運。
相反的,如果你在除夕丟了錢,那你在下一年可能會破財。
楚瑤筠是無神論者,她當然不相信這種迷信的說法,可景朝的人對此深信不疑,因此,除夕這一天,每個人都格外謹慎,同時謹言慎行,生怕自己出什麼事情。
也多虧眾人的迷信,楚瑤筠十分順利地度過了她在景朝的第一個除夕宴,當然也可能是最後一個。
眾人一直在甘泉宮等到新年的鐘聲響起,才陸續起身離開。
而景泰帝則陪著楚瑤筠一起回到絳雪軒。
眾嬪妃雖然要有準備,但還是忍不住驚訝。
新年第一天,大年初一,這一天同樣很重要,按理來說,景泰帝應該和皇後同寢,寓意帝後和諧,以往都是如此。
自從景泰八年,先皇後去世後,到了這一天,景泰帝都會獨自宿在甘泉宮,不會寵幸其他嬪妃。
但是今天破例了,這意味著什麼?除了刻意不去深思的嬪妃,其他人心裡都很明白。
張淑妃看著景泰帝的龍攆消失,麵露苦澀,“奶娘,本宮快忍不下去了。”
蔣嬤嬤心疼得看了張淑妃一眼,勸慰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娘娘,皇後之位一定是您的,誰也搶不走。”
張淑妃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回宮!”
……
護國寺,是景朝最大,也是最有名氣的寺廟,因為這裡供奉著景朝曆代帝王的畫像。
在景朝,寺廟很興盛,不管是平頭百姓,還是王公貴族,都喜歡到寺廟上香,祈求佛祖保佑自己。
而景朝的寺廟之所以興盛,直接原因就是景朝的開國皇帝對其大力支持。
究其原因,史書有記載,當初先祖打天下時,曾得到一位大師的指點,讓他躲過敵人的伏擊,不僅保住了性命,更保住了他最後的兵力,使他以後得以反擊。
先祖建國後,就命人在盛陽建了護國寺,而那位大師就是護國寺的第一任方丈。
先祖本打算任命那位大師為景朝國師,被那位大師以方外之人不便沾染俗世塵埃的理由拒絕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景泰帝的皇帝變成了景泰帝,護國寺的方丈也換了好幾個,現在護國寺的方丈法號覺遠。
清晨,景泰帝隻帶著王立恩和吳守裕二人離開皇宮,來到護國寺。
在小和尚的帶領下,景泰帝來到覺遠的禪房。
覺遠一見到景泰帝,停下敲木魚的動作,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見過施主。”
覺遠年逾六十,但看起來隻有四五十歲,麵容慈祥,看上去很平凡。
不過景泰帝之前和覺遠接觸過幾次,知道他並不簡單。
因地製宜,景泰帝同樣雙手合十,“大師,好久不見了。”
覺遠平靜道:“施主身上的氣勢日益增長,老衲恭喜施主。”
“大師客氣了,朕今日前來,是有事相求。”
“施主請說。”
“朕想求一顆大師手中的菩提子。”
“菩提子?”
“沒錯,大師的菩提子日夜接受佛祖的洗禮,朕想送給一個很重要的人一份禮物,用菩提子更顯心誠。”
“既然如此,如施主所願。”
說完,覺遠從手腕處褪下手串,解開繩結,取下一顆菩提子,送與景泰帝。
景泰帝雙手接過菩提子,雙手合十,行了一禮,“多謝大師。”
覺遠平靜地再次把手串拿在手裡,微微搖頭,“老衲祝願施主如願以償。”
“借大師吉言。”
從始至終,都隻是景泰帝和覺遠在對話,旁人一言未發。
直到離開覺遠的禪房,吳守裕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方丈大師看上去挺麵善呢,怎麼在他麵前感覺很壓抑呢?”
“奴才亦有同感。”
王立恩附和道。
隻有景泰帝最淡定,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景泰帝心情很好,聽到二人的話,調侃道:“隻有心懷惡念的人才會覺得壓抑,你們二人是不是背著朕做了很多壞事,還不快如實招來。”
吳守裕聞言,很不給麵子地翻個白眼,“表哥,你騙三歲孩童呢,我是不聰明,可也沒這麼傻的好不好?”
王立恩也是一臉黑線……
景泰帝沒騙到二人,也不在意,仔細地盯著手中的菩提子看,似乎想看出個花來。
吳守裕見此,問道:“表哥,你跟方丈大師要這顆菩提子,是打算送給毓容華嗎?”
除了毓容華,吳守裕想不到誰還能讓景泰帝這麼上心。
作為景泰帝的心腹,前段時間,吳守裕收到了景泰帝下達的多個指令,有些讓他摸不著頭腦,可直覺告訴他,肯定和毓容華有關。
景泰帝聞言帶頭,沒打算掩飾,坦然道:“沒錯,再有半個月就是瑤瑤的生辰了,朕想了多日,終於想到了該送她什麼禮物。”
“那表哥,你打算送什麼嗎?”
吳守裕一臉好奇地問道。
景泰帝瞥了他一眼,嗬嗬一聲,“你認為朕會告訴你嗎?”
“會!”
“你想多了。”
吳守裕怔在原地,一臉幽怨地看著景泰帝的背影。
王立恩同情地看了吳守裕一眼,可憐的孩子。
景泰帝沒有閒逛,拿到菩提子後,就立刻回宮。
絳雪軒
馮昭容從容地落下黑子,看了眼皺眉的楚瑤筠,輕笑道:“再有半月,楚妹妹的生辰就要到了,楚妹妹說說你喜歡什麼,姐姐也好提前準備好禮物。”
“生辰?”
楚瑤筠一愣,腦子還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