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宮
自從進入景泰十一年後,每日的氣溫總是升升降降, 也就近幾日才穩定下來。
景泰帝放下朱筆, 看著外麵的大太陽,說道:“今兒天不錯, 王立恩,陪朕出去走走。”
“是。”
春天,是萬物複蘇的季節,因為寒冬變得沉寂的禦花園漸漸恢複生機。
景泰帝隨意在禦花園散步,走著走著, 突然腳步一頓。
看著曾經來過無數次的地方,景泰帝靜靜地看著頭頂上“絳雪軒”三個字, 默默無言, 不知道站了多久,景泰帝才轉身離開。
自從楚瑤筠搬到萱瑤宮後,絳雪軒就沒有人了,景泰帝在路上一個人都沒碰到。
從絳雪軒到禦花園, 必定經過荷花湖, 此時荷花湖已經解凍,仔細觀察一下, 還能看到魚在水裡遊動。
景泰帝背著手,看著平靜的湖麵,放空心神, 什麼都不想。
王立恩恭敬地站在景泰帝身後, 這半個月來, 景泰帝每日正常上下朝,批改奏折,沒有衝著大臣發火,也沒有拿甘泉宮的奴才出氣,一切正常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今天是這半個月來,景泰帝第一次到除了甘泉宮和未央宮以外的地方。
王立恩猜不透景泰帝的心思,卻很樂意見到景泰帝多走走。
過了一會兒,王立恩瞥見兩個人朝這邊走來,看樣子是一對主仆。
為首的那個女子秀麗淡雅,渾身散發著一股柔弱的氣質,王立恩不禁疑惑,這也是宮妃嗎,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王立恩低頭沉思時,那對主仆已經到了他身後。
“臣妾給皇上請安。”
那人的請安聲,不僅打斷了王立恩的沉思,同時打擾到了景泰帝。
景泰帝轉過身,就看到一個微低著頭,身著淡藍色宮裝的嬪妃,景泰帝隻是隨意瞥了一眼,就移開目光。
被人打擾,景泰帝沒有了繼續欣賞風景的興致,隨意擺擺手,“免禮。王立恩,回宮。”
景泰帝說完,就要離開,正要和那個嬪妃擦肩而過時,景泰帝突然眼神一凝,腳步一停,問道:“你是誰?”
那人聞言,連忙回道:“臣妾是延光閣的陳選侍,景泰十年進宮的秀女。”
景泰帝微微頷首,他並不在意什麼陳選侍,李選侍,他在意的是陳選侍腰間掛的玉佩。
景泰帝指指玉佩,“陳選侍,把你的玉佩給朕看看。”
陳選侍迅速摘下玉佩,遞給景泰帝,景泰帝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直到看到那玉佩背麵有一道細微的劃痕,才確定他沒有認錯。
景泰帝把玉佩還給陳選侍,麵色變得柔和許多,問道:“陳選侍,你以前可曾見過朕?”
“臣妾記得幼時皇上曾在臣妾家中暫住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臣妾年幼,記不太清楚了。”
景泰帝一聽這話,就知道陳選侍就是他當年見過的小女孩。
那年,景泰帝十五歲,明明已經過了最可能出天花的年紀,卻還是出了天花。
先帝本打算封閉東宮,讓景泰帝安心休養,可宸貴妃卻不同意,她以天花太危險,恐先帝龍體抱恙為由,要求先帝把景泰帝送出宮避痘。
先帝從來不會拒絕宸貴妃的要求,這一次自然也不會例外,不過景泰帝畢竟是先帝唯一的兒子,先帝雖然把景泰帝送出宮,但點了三名最有能力的太醫隨行,以保證景泰帝順利痊愈。
而先帝選的景泰帝暫住的地方,是當時被稱為清官中的清官的陳翰林府中。
景泰帝記得那時候,他因為出天花,每天都必須待在房間裡,而且因為他身份高貴,那整個院落除了太醫和隨行的宮女太監,根本沒有旁人,景泰帝想找人說話都找不到人。
陳翰林有個五歲的女兒,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在景泰帝住在陳府的那段時間,陳詩語就是景泰帝解悶的途徑。
沒事逗逗小孩子,還是挺好玩的。
宮中禮儀眾多,景泰帝又是東宮太子,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著,很不自在。
現在在宮外,景泰帝也不勉強自己,放飛自我了一番。
在半個月後,景泰帝的天花終於好了,也到了他離開陳府的時候了。
對於陳詩語這個經常陪自己說話的小丫頭,景泰帝還是很喜歡的,所以才會在臨走的時候,把太後送給他的玉佩留給陳詩語。
當時,景泰帝的本意是有這枚玉佩,陳詩語以後嫁人後,不會受人欺負。
景泰帝沒想到陳詩語會進宮,還真是造化弄人。
昔日的小丫頭,今日的陳選侍,景泰帝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在景泰帝印象裡,陳詩語是個很活潑開朗的丫頭,可現在的陳詩語安靜得像個大家閨秀,而且那柔弱的氣質總讓人感覺她身體隨時都會出問題。
“陳選侍,令尊可還安好?”
景泰帝對陳翰林印象很好,也很認可他的才華,景泰帝本來打算等他登基後,一定會重用陳翰林,結果他才回宮一個月,就聽說陳翰林辭官回鄉了,自此以後,景泰帝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陳翰林的消息。
陳詩語聽到這話,頓時變得泫泫欲泣,眼眶微紅,“爹爹在辭官的第二年,就得病去世了,娘親因為傷心過度,也跟著去了,這幾年,臣妾都是跟著二叔生活的。”
景泰帝聞言,感歎道:“陳翰林是個難得的好官,真是可惜了。”
“爹爹在天之靈,如果能夠聽到皇上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景泰帝擺擺手,“說起來,朕還要謝謝令尊,以後你如果有事,直接到甘泉宮找王立恩,他會告訴朕的,朕還有事,就先走了。”
“臣妾恭送皇上。”
陳詩語看著景泰帝離開,嘴唇微勾,她這麼長時間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她身後的月影笑道:“奴婢恭喜主子,終於要苦儘甘來了,相信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主子了。”
陳詩語想起自從進宮後的遭遇,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嘴裡卻謙虛道:“一切還為時過早,不要亂說。”
陳詩語見到了景泰帝,就沒有必要再在禦花園亂轉了,萬一碰到哪個嬪妃,就不好了。
而轉身離開的景泰帝,在看到陳詩語後,才想起來他欠陳翰林的恩情還沒有還。
景泰帝很早就得知他的天花並非意外,而是宸貴妃一手造成了,是她讓人把帶有天花病人汗液的東西帶到東宮,讓他不幸感染天花。
宸貴妃執意要讓景泰帝出宮避痘就是為了除掉他,景泰帝雖然有所防範,可宸貴妃有心算無心,她派來的刺客差點成功刺殺景泰帝。
最後還是陳翰林舉陳府所有的護衛,再加上從外麵新雇傭的護衛,才擊退了刺客。
當時宸貴妃勢大,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文武百官都不敢得罪她,陳翰林能幫景泰帝抵抗刺客就已經很難得了。
而且陳翰林還自掏腰包雇傭護衛,這份恩情足夠讓景泰帝銘記於心了。
現在陳翰林去世了,那景泰帝欠陳翰林的,自然就回報在陳詩語身上。
快走到甘泉宮的時候,景泰帝腳步一頓,說道:“王立恩,傳朕旨意,延光閣陳氏蕙質蘭心,特晉為正五品嬪,賜封號為柔。”
王立恩聞言,猛地抬頭看向景泰帝,見他麵色平靜,才輕聲道:“是,奴才遵旨。”
吩咐完這件事,景泰帝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繼續批改奏折。
不過,景泰帝是沒事,可其他嬪妃就有事了,而且事還不小。
自從景泰帝登基後,就很少給嬪妃賜封號,現有的有封號的嬪妃,就隻有楚瑤筠和麗貴嬪。
結果,眾嬪妃還沉浸在扳倒楚瑤筠的喜悅中,才過幾天啊,就得知景泰帝一聲不吭地又賜下一個封號。
柔?恩,一聽就知道是個狐狸精,小賤人。
陳選侍被封為柔嬪,眾人初聽到這個消息時皆是一懵,陳選侍?這是誰,從哪個石頭縫裡冒出來的,她們怕不是聽錯了吧?
直到反複確認,眾嬪妃才確定了這個消息,不禁暗自猜測,皇上這是找到新歡了?
從選侍到嬪,這可是連升五級,哪怕是曾經寵慣後宮的毓昭儀也沒有晉升這麼快,眾嬪妃很有必要懷疑這個柔嬪很可能是景泰帝的新寵。
而且,自從楚瑤筠被禁足後,景泰帝就一直宿在甘泉宮,不曾寵幸其他嬪妃,雖然有嬪妃想要自薦枕席,卻因為見不到景泰帝隻得作罷。
結果她們正磨刀霍霍向景泰帝,還沒有行動,就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劫了胡,這怎麼能容忍,眾嬪妃都在暗自思忖該怎麼對付這個景泰帝的“新歡”。
延光閣
陳詩語剛回來,就接到了景泰帝的聖旨,等送走宣旨太監,月影高興道:“柔嬪?主子您可是宮中第三位有封號的嬪妃,現在麗貴嬪和毓昭儀都被皇上冷落,現在在皇上心裡,恐怕沒有人可以比得上主子。”
陳詩語也沒想到那枚玉佩的作用這麼大,不過她沒有驕傲自滿,她可是有大誌向的,一個小小的正五品嬪還滿足不了她。
“不要得意,以後注意分寸,不要讓人抓住把柄。”
“是,奴婢遵命。”
陳詩語雖然已經晉為柔嬪,可內務府還沒有給她分配奴才,她現在能用的人依舊隻有月影一個人。
景泰帝賞下了許多東西都需要登記入庫,手底下沒人,陳詩語隻得和月影一起處理這些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