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2)

櫃子裡好黑好悶,他喘不過氣來,他也不敢喘氣,縮在角落裡從那一線光裡驚恐的盯著他的父皇,他從來從來沒有過一刻覺得父皇這樣可怕。

他聽著父皇的話恐慌極了,是他害了堂哥哥嗎?明明是他去纏著堂哥哥,父皇為什麼要怪堂哥哥和他走得近?

堂哥哥咳了起來,咳的仿佛要將肺吐出來,痛苦的手指緊緊攥著輪椅扶手啞聲說:“無論我多安分守己皇叔都不會放過我的……不是嗎?”他抬起眼來盯向了父皇,他那雙眼睛是滔天的恨意,“這麼多年,我像個活死人一樣,皇叔可有過一日放過我?今日皇叔將我帶到你燒死我父親的這座大殿,不就是也想了結我嗎?”

裘望安的所有呼吸卡在喉嚨裡,他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想讓自己不要發抖,可堂哥哥的每個字都令他發抖。

父皇……父皇真的燒死了堂哥哥的父親。

父皇,今日還要殺了堂哥哥?

裘景元無奈的笑了一聲:“衣輕啊衣輕,你就是太聰明了,所以朕才不能留你,朕每每看見你就會想起你父親來,他也如你這般聰明出色,打小他就比我聰明,比我受寵,我與他同是一母所生,可我的母親待他比待我百倍好,我的父親以他為傲,十三歲將他立為太子,滿京城都誇讚他,天之驕子。而我,隻是他的陪襯。”

他坐在椅子裡,微微傾身去看裘衣輕,“無論我做的多好,多努力,隻要有他在父皇就不會看到我,太子之位就永遠不會輪到我,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所以你就騙他入宮,在這座你們一同讀書的菁華殿裡活活燒死了他。”裘衣輕不想聽他這些話,“你還要重修這座菁華殿,將他的遺物擺放進去,做出一副你念舊情的樣子。”

“不,朕重修這座菁華殿是因為夢見你父親被困在此地日夜咒罵朕。”裘景元盯著他幽幽道:“所以朕要讓他好好在此地看著,看著朕是如何坐穩這天下,如果替他撫養你這個愛子。其實你若沒有這般聰明,或是沒有這般恨朕的話,朕也不會如此待你。你若如望安一般,或許朕會許你老死在嗣王府中,你也不必如此痛苦了。”

“即便是望安……”裘衣輕抓著扶手的手指發白發青,喉頭裡湧著腥甜的血,他拚命的往下壓,壓的聲音又澀又啞,“若他親眼看著父親是如何被燒死,看著母親被勒死在自己麵前……皇叔認為他就不會恨你了嗎?”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角落裡的衣櫃之上。

他的眼好亮好紅,透過縫隙望過來裘望安差點以為他看見了自己,心慌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敢呼吸,堂哥哥抬起發青的手指指向了他所在的衣櫃,勾著唇角笑了一下。

“當年我就是躲在衣櫃裡,看著我母親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被皇叔的人活活勒死被吊上了房梁。”裘衣輕一直盯著那衣櫃,笑著說著,“皇叔知道那時我有多怕嗎?我的母親盯著我被勒的拚命掙紮,一直一直在向我搖頭,我就那麼看著她,看著她脖子斷了一般垂在一邊,一點點不動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然記得她那天穿的鞋子,她戴的簪子……”他忽然急咳起來,仿佛再也壓不住那口腥甜,趴在扶手上渾身發顫的將血咳了出來,落在冰涼的地麵上,落在他的衣袖上。

他抬起頭來,唇上滿是烏紅烏紅的血,襯得他白似雪,好像要在今夜化掉一般。

他看向裘景元彎著唇笑了,“皇叔今日要不要也用同樣的方式將我勒死在這裡?”

裘望安的心驟然不跳了,他滿臉滿掌心熱熱的液體,他分不清是自己的汗水還是眼淚,不要不要……他渾身發麻發冷,此生他從未有過這一刻如此巨大的恐懼,淹沒他。

“皇叔不是已經為了定好了死期嗎?”裘衣輕輕輕笑起來,“今夜,此地,對不對?”

裘景元在燈火下望著他的這個侄子,他生的十分像他的父親,可眉眼之間帶著他母親慣有的凜冽,他盯著他時總會讓他不舒服,他太聰明了,他仿佛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所以這些年即便是知道他整日昏睡時日無多,他也會時不時派人去診脈,確定他必死無疑才會安心。

他其實今夜沒有打算讓他死在宮裡,不吉利,燕音才剛剛懷上孩子,但如今他用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他突然不想再留著這個侄子過冬天了。

“既然你這麼想死,那朕今日就成全你。”裘景元看向了太醫,“拿藥來。”

“不勞皇叔了。”裘衣輕直起身靠近了輪椅裡,烏紅的鮮血從他的口中一縷縷冒出來,留在他的衣襟上,止不住一般,他就那麼望著裘景元笑,“我自己給我自己個了斷。”他笑的一口鮮血咳了出來,染滿他的下巴和衣襟。

裘景元猛地起身,“太醫!”他盯著裘衣輕攥緊了手指,他這是……自己服毒了?

“彆讓他服毒!”他兩步走到了裘衣輕的麵前,他還在笑仿佛這麼多年難得的快意一般。

太醫慌忙上前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捏開了他的下巴。

他笑著歪了歪頭,烏紅的血流在太醫的手背上,他瞧著裘景元笑道:“皇叔是怕我服毒死在這裡,朝中舊臣議論是你毒死的我吧?皇叔算盤打的太好了,要我死,還要我配合你扮演好你仁善的美名。”

裘景元的臉色難看至極,裘衣輕本就快要病死了,他隻需要再給他一碗他喝了幾年的“藥”就足以送他去了,可偏偏他自己服毒,臨死也不讓他好過!

“聖上……”太醫臉色也變了,忙跪下道:“是‘封喉’劇毒,他藏在牙齒裡,恐怕是在進門前就服下了,已經……已經毒發了。”

“皇叔來不及送我出宮了,我即刻便要死在此地了。”裘衣輕歪靠在輪椅裡笑著望他,“正好,用我的血來給皇叔衝衝喜,侄兒祝皇叔求子得子,生下來是會喘氣兒的。”

裘景元勃然大怒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那衣襟上全是血,他一用力就能將他從輪椅裡拽起來,他像是痛苦的低吟了一聲,身體劇烈痙攣起來,“你……”

“滾開!”殿門外一聲冷叱打斷了他的話。

有人急忙叫了一聲:“夫人您怎麼來了?!”

他手裡氣息奄奄的裘衣輕忽然拚儘全力掙紮了一下,扭頭看向了殿門外。

嗣王妃來了?

他也看向殿門外,卻看見了一晃晃的光,那光像是……

“走水了!聖上水榭那邊走水了!”有人在外稟報道。

“什麼?”他一把將瀕死的裘衣輕丟回了輪椅裡,還沒走過去,大殿就被人猛力推了開。

裘衣輕在輪椅裡掙紮的攥住了扶手,看到一襲白色身影出現在了殿門口,她的衣袖被風吹開,發髻上的絨球被吹蕩起來,她站在燈光下,月色外,像要飛走一般。

她那雙眼望進來落在他身上,裘衣輕第一次在她眼神裡看到呆愣和慌張。

她怎麼來了?他不是吩咐過要白微和老太傅護送她回府去的嗎?她是怎麼一路闖過來的?那些侍衛……

一群侍衛拔了刀。

裘景元蹙緊了眉頭盯著門口的宋燕呢,她好大的膽子和本事,是怎麼衝過侍衛,衝到門前的?

他剛想喝侍衛拿下她,背後忽然有人啞著聲音急喊道:“不要再碰宋姐姐!”

他脊背一僵,猛地扭過頭去隻見衣櫃門被推開,裡麵步履蹣跚的走出一個人,是……望安。

他雙目赤紅,滿臉滿眶的眼淚和汗水,盯著他,又盯向那群攔住宋燕呢的侍衛。

望安怎麼會藏在這裡?他藏了多久?都聽到了什麼?

裘景元心沉到了冰窟裡,看著他這個好兒子越過他朝門口撲過去,一把推開那些拿刀阻攔著宋燕呢的侍衛。

“父皇還要殺了宋姐姐嗎!”他護著宋燕呢,驟然回頭朝他怒喝,他在發抖,他一直在發抖,可那聲音裡滿是憤怒和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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