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遠遠走來的教導主任抬起手,指著他喊了一聲:“那個誰,吃辣條的那個,你哪個班的?”
男生頓時大驚失色,縮著脖子一溜煙兒就跑了。
左顏回到教室裡一屁股坐下,渾身散發著誰能看出來她心情不好的氣場。
班上的女生跟她沒有共同話題,男生又都被她揍過,以至於沒人來問一句她怎麼了。
隻有坐在她前桌的學習委員兼今日值日生的李明明走了回來,坐下後轉身問她:“你咋了?手機又欠費了?”
他這破嘴,彆的不提非要提她現在最不爽的事情。
左顏煩得瞪了他一眼,忍著火氣回了句:“沒有。”
她所有的零花錢都用來買話費充值卡了,能欠費才怪了。
偏偏還有人不解風情,簡直不知好歹。
李明明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
全班的人裡麵,隻有他能跟左顏說上幾句話,不是因為他有什麼特彆的,而是因為他脾氣好。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班上的人對左顏有誤解,或者說是一種偏見。
大家都知道她家裡很有錢,父母的工作和地位更是說出來都嚇人一跳的級彆,以至於很多人想跟她親近的同時,又始終對她有距離感。
但左顏是個很純粹的人,彆人怎麼對她,她就怎麼對彆人,其他同學對她不親不近,她也是這麼對他們的。
李明明不過是借她抄了幾次作業,就被她“投桃報李”了一堆沒見過的國外小零食,味道還都不錯。
久而久之,他們倆也算是能說得上話的關係了。
“雖然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但我教你一個辦法,能少生點氣。”
李明明湊到她桌上,小聲說著。
左顏沒什麼興趣,但還是問了句:“什麼辦法?”
李明明笑著說:“有事兒就說事兒,彆憋在心裡。不管是跟誰說,反正你說了,就相當於把垃圾扔出去了。”
左顏“喔唷”了一聲,調侃他:“原來你不是學習委員,是文藝委員啊,這一套一套的,趕得上心靈雞湯代言人了。”
李明明也不生氣,隻勸她:“反正生氣是苦自己,倒垃圾苦的是彆人,當然要選個劃算的。”
說完,上課鈴就響了,他轉回去坐直了身。
這是放學前的倒數第二節自習課,左顏在課桌上撐著頭,順著李明明剛剛的話開始發散思維。
想著想著,她就想起來李明明在班上好像還挺有人氣的。
甚至不僅僅局限於班上。
去年還有個隔壁班的女生跑來攔住她,問她是不是在跟李明明耍朋友,給她整得莫名其妙的。
後來才知道,李明明這種每天打扮得乾淨清爽,學習成績優異,對人溫和有禮貌,對女生還特彆紳士的男生,在高中校園裡基本是絕種了的。
更彆提,他高三之後越長越俊俏,混在一群不僅邋遢還流裡流氣的男生之中,簡直就是一顆明晃晃的大鑽石,是個小女生都會看兩眼。
以前左顏不能理解,因為在她眼裡,李明明最多就是個沒那麼呆的書呆子,歸根結底還是書呆子。
但現在她突然發現,這個書呆子還真是有點東西的。
聽了學習委員一番話,左顏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遊安理可能就真的隻是沒注意到她在說什麼,畢竟那會兒她還在工作呢。
工作時間都會接自己的電話,不是已經很給麵子了嗎?
左顏自我安慰了一通,下課之前就把心態給調整好了。
還有一節自習課就要放學了,她的心情也跟著即將“解放出獄”一起放飛,還小聲地哼起了歌,坐在前麵的李明明聽得直搖頭。
果不其然,正在巡視的班主任反手就扔了一個粉筆頭過來,命中她的腦門兒。
安靜的教室爆發出一陣大笑,左顏鬨了個大紅臉,趕緊低下了頭假裝專心看書。
放學前的最後半小時,左顏兜裡的手機震了震,但她已經被班主任盯上了,不敢再在他眼皮在底下作死,隻能焦急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往最後一秒靠近。
終於,放學鈴響了。
左顏收拾好東西飛快從後門跑出去,躲開了班主任,偷偷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屏幕上顯示著一條半小時前發來的短信。
發件人:蘿卜頭。
發信內容:我忙完了,來接你。
左顏腳步一頓,下一秒,她捏著手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了學校的大門。
放學時間,校門口擠滿了人,但她總能在人群中一眼鎖定那個熟悉的身影。
左顏咧開了嘴,朝著她跑過去。
天色已經黑沉沉一片了,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等左顏好不容易跑到遊安理的麵前時,額頭上的碎發已經被雨水打濕。
“我剛剛才看到短信,因為今天是老班在守自習課。”
她一開口就先解釋了一句,遊安理沒說什麼,點了點頭,然後掏出包裡的折疊傘,打開撐在了兩個人的頭頂。
左顏自覺地往她身上湊過去,緊緊挨著,察覺到她沒有什麼反應後,就慢慢地伸手抱住了她的手臂。
遊安理打著傘,沒有拉開距離。
兩個人朝著公交車站走去,雨漸漸有些大了,氣溫低得快趕上凜冬時節。
一路上有穿著雨衣或打著傘的人走過,整個世界都變得花花綠綠起來。
遊安理見她冷得直縮脖子,停下來開口道:“打車回去吧,淋感冒就麻煩了。”
左顏正想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表情頓住了。
遊安理在路邊招了招手,她們運氣不錯,正好有一輛空車路過,停在了她們的旁邊。
“左顏。”
見她還傻站在原地,遊安理叫了她一聲。
左顏掏了掏自己的校服褲子,非常尷尬地確認了一個事實——她這個月的零花錢已經用完了,隻剩下幾個鋼鏰兒。
遊安理掃了她一眼,掏出錢包來先把車費給了,又開口道:“上車,再晚來不及做飯了。”
頭頂的雨越來越大,左顏隻能趕緊鑽上了車,一把關上車門。
從學校到家並不遠,但打車一直都是左顏的習慣,她大手大腳慣了,遊安理也不攔她,反正她都是用自己的零花錢。
現在左顏數著兜裡的鋼蹦兒,第一次覺得打車真的是件很費錢的事情,都夠坐好多天的公交車了。
而且錢還是遊安理給的。
她越想越覺得沒麵子,路上安靜得一句話也沒說。
到家後,遊安理先讓她去了洗了個澡換衣服,等她洗完後才去浴室。
這麼一折騰,做飯的時間自然就比平時晚了很多。
左顏站在廚房裡,被遊安理塞了一碗薑湯,換了往常她是不肯喝的,但今天她沒底氣耍小性子,捏著鼻子就把碗裡的薑湯給喝掉了。
鍋裡燉著紅薯粥,清甜的香味鑽進了左顏的鼻子,聞得她哪兒也不想去,就守在廚房裡看遊安理做飯。
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的女人穿著圍裙,正拿著湯勺攪拌鍋裡的粥。
左顏看著她,不知不覺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被無形的手掌給抹平了,讓她感到了平靜和安寧。
儘管這裡本來就是給她遮風擋雨的家,但實際上,它大多數時候隻是一個空蕩蕩的大房子而已。
永遠太過安靜,太過冷清。
在遊安理出現之後,這裡才有了更可口的飯菜,和更令人安心的味道。
“你這兩個月好像用錢用得很快。”
遊安理蓋上了鍋蓋,拿起了菜刀切菜,一邊開口說著。
左顏回過了神,聽清這句話後,一下子又不敢去看她了。
長這麼大,她還沒在錢的事情上丟過人,實在是很鬱悶。
她正想找個什麼借口,麵前的人就平靜地道:“你每天都是在家裡吃早晚飯,中午食堂刷飯卡,放學後也是按時回家。”
遊安理動作利落地切著菜,語氣僅僅是一種陳述。
“學校裡要買的教材書我之前就都給你了,遊戲機鎖在櫃子裡,你周末也沒出去玩,網購都是用鞋櫃上的錢來線下結賬。”
左顏張口結舌,還沒想好的借口就這麼被全部給堵死了。
遊安理切好了菜,放下菜刀,抬頭看向她。
“所以你的零花錢用哪裡去了?上個月從你爺爺那裡就拿了不少,跟這個月的加起來,不是個小數目。”
左顏突然生出了一種正在被孟年華女士“審訊”的錯覺。
這讓她方寸大亂,連謊都不會扯了,支支吾吾老半天,愣是憋不出來一個“理由”。
左顏麵對著她的眼睛,最後隻能放棄了掙紮,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這兩個月究竟買了多少張話費充值卡,又分彆是多少麵額的。
一筆一筆,加起來之後讓她都嚇了一跳。
竟然已經花了這麼多錢了。
燉著粥的鍋裡“咕嚕咕嚕”地冒著氣,遊安理抬手將火轉小了點,然後才歎了口氣。
“以後要買什麼,你就跟我說一聲,不要自己去花那些冤枉錢。”
左顏也覺得自己這次有點過分了,把那麼多錢都花在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上麵,而且遊安理聽了肯定會覺得這件事跟她有關係。
左顏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犯的錯被罵也無所謂,但如果牽扯到彆人身上,尤其是牽扯到遊安理身上,她就會難受得像是有人在撓她的心臟。
遊安理把切好的菜裝起來,按了抽油煙機,準備炒菜。
見旁邊的人還埋著腦袋一聲不吭,像在罰站一樣,她想了想,開口道:“把你手機給我一下,明天放學再還你。”
左顏“啊?”了一聲,一下子抬起了頭。
怎麼還學人家班主任沒收手機了?
雖然很不情願,但左顏也知道做錯事情就是得受懲罰的。
她掏出兜裡的手機,戀戀不舍地遞給了遊安理。
遊安理接過後放進了衣服口袋裡,開始倒油炒菜。
晚飯雖然隻有兩個人吃,但還是很豐盛。
左增嶽知道家裡大大小小事情都是遊安理在忙,就單獨給了一筆生活費,不算在工資裡。
遊安理就把這筆錢用在了左顏的生活起居上,早飯和晚飯怎麼搭配,吃什麼對身體的發育好,都是認真研究過的。
而且高三的壓力很大,時不時就得做點她喜歡的但不算健康的東西,作為給她的鼓勵和犒勞。
所以左顏在家裡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不僅每天放學準時回來,周末的時候也不愛往外跑,去吃那些“洋垃圾”了。
昨天她奶奶還打電話來,叫她周末去玩,給她燉海帶豬蹄湯。
左顏衡量了三秒鐘,就借口自己作業太多,一來一回寫不完,等放假了再去。
要是被她奶奶知道真相,準罵她是個小沒良心的。
美滋滋地吃飽了飯,外麵還在下雨,沒辦法去散步,左顏就拉著遊安理在客廳裡做廣播體操。
“你不是叫我多運動嗎?你怎麼能不以身作則呢?”
遊安理懶得跟她進行辯論大賽,工作了一天,她甚至不想過多去思考,陪著她做完了一整套的廣播體操。
左顏喊著口號,時不時回頭瞄她一眼,糾正她的姿勢。
等發泄完青少年的青春期旺盛精力,她也消停了,自覺地抱著書包進了遊安理房間,開始寫作業。
但沒了手機還是讓她很難適應。
在家裡的時候還好,早上一出門,左顏就想掏手機,等她掏了半天沒摸到,想起來手機已經給了遊安理,就開始煩躁了。
這一整天下來,她是上課的時候也煩躁,下課的時候也煩躁,不停動來動去,上什麼課都無法集中注意力,還看前麵的那顆腦袋不順眼。
李明明被她影響得也開始走神了,問了她兩次是不是尿急要上廁所,需要的話他可以幫忙給老師請假。
左顏聽完一腳踹了過去,在他凳子上狠狠一踢。
李明明就閉嘴了。
這種時期的左顏同誌顯然是個危險人物,連他都不敢再招惹。
左顏的煩躁一直持續到了放學。
鈴聲一響,她全然不顧還在布置作業的數學老師,抓起書包就從後門衝出了教室,直奔學校大門。
雖然沒有手機,聯係不上遊安理,但左顏就是篤定她會在校門口看見遊安理。
而當這種沒有理由的預感被證實時,她的煩躁和不安一下子就被迎麵吹來的風給帶走了。
站在那一頭的人揮了揮手,手心裡握著的是她的手機。
但左顏的眼睛裡隻看得見那張好看的臉,一刻不停地朝她跑過去。
“你的手機。”
遊安理看著她這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失笑一聲,將手機遞給了她。
左顏回過神,“哦”了一聲,伸手接了過來。
她掩飾著什麼一般,連忙垂下頭,專注地看著手機屏幕,解了鎖開始搗鼓起來。
遊安理開口道:“放心,沒有碰裡麵的東西。”
她說著,解釋道:“我隻是去營業廳綁定了一個新的套餐,這樣你給我打電話或者是發短信的話,用的錢會是最少的。”
左顏正好翻到了一條未讀短信,等看清那行字後,手裡的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尊敬的用戶您好,您與尾號0214用戶綁定的情侶套餐已正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