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更專業或者說更貼切一點的詞兒——叫冷戰。
沒錯,她要跟遊安理冷戰!
討厭鬼蘿卜頭最好快點來哄她,否則這筆帳沒那麼容易一筆勾銷。
左顏翻過身,踹了兩腳床上的等身布偶,這還是她在網上訂做的,一個巨無霸胡蘿卜,手感特彆好。
當然比起遊安理的手感,那還是差很多的。
所以現在淪為了她的發泄工具。
左顏兩隻手揪住“胡蘿卜”的頭,腳丫子直往抱枕上麵踹,折騰得沒力氣了才勉強罷休。
“你知道錯了沒?”
她翻身壓住抱枕,伸出手指指著它,用孟年華女士訓話時的語氣對它唧唧歪歪了一通。
“不知好歹,不解風情,不守婦道!”
左顏一股腦兒地把她能記起來的成語都給罵了出來,罵完又覺得哪裡不對,趕緊“呸呸呸”一聲,說:“取消取消,最後一個不算!”
電視劇裡被罵不守婦道的人都很慘的,這個不行這個不行。
她立馬換了個詞:“不守顏道!”
鬼知道“顏道”是個什麼道,反正她說有就有。
對麵房間一直到很晚都沒人出來,左顏一開始還守著聽那邊的動靜,後麵就犯困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遊安理關了電腦走出房門的時候,掃了眼門口,地上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她頓了頓,又看了眼對麵緊閉的臥室門,片刻後,還是轉身走向了浴室。
洗漱完,擦乾了頭發,時間已經是半夜三更了。
遊安理穿著睡衣從浴室裡出來,一邊走向臥室,一邊抬手揉了揉肩頸。
她最近為了照顧左顏的作息,已經很久沒熬夜了,今天為了趕進度不得不弄得這麼晚,整個過程都在想對麵的小家夥什麼時候會來敲門。
但這一次她倒是很沉得住氣。
除了做飯和洗澡,彆的時候都沒出來過。
想到這裡,遊安理的腳步一頓,停在了走廊上。
她側過身,輕輕擰開了右邊的這道門。
臥室裡一片漆黑,床上也靜悄悄的,看來已經睡著了。
沒心沒肺的,換張床也能這麼快睡著。
遊安理放輕了腳步,走進房間。
床上的人早已經睡得橫七豎八,被子的一角也快要滑落到木地板上,遊安理把被子撈起來,給她蓋好,又把她兩條腿裡夾著的等身抱枕給小心地拿了出來,放到一旁。
也不知道怎麼就對胡蘿卜這麼情有獨鐘,買什麼都要買胡蘿卜的款式,商場買不到還要去網上訂做。
難不成真是屬兔的?
遊安理看著她,突然發現,這張臉比起夏天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已經有了些變化。
具體是什麼變化,說不上來,但能讓人知道——這個女孩長大了。
遊安理想起她在電話裡有意無意暗示的那些話,以及越接近生日,就越充滿了期待的小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快要成年的人。
但實際上,再過一個多星期,她真的就要十八歲了。
老人總說,人啊,一到了十八歲,那時間就過得可快了。
一晃眼是二十歲,再一晃眼就到了結婚生娃的年紀,再再一晃眼,小孩兒都能去打醬油了。
遊安理知道,這一套“規律”對自己是不適用的。
她的人生注定與彆人不同,既沒有享受大部分人擁有的快樂,也不必去遵循那些傳統的義務。
左顏也在“彆人”的範疇裡。
這個在蜜罐裡長大的小姑娘,也會跟大多數人一樣,經曆殘酷的高考,在大學裡肆意揮霍幾年的青春,然後焦頭爛額地畢業找工作,進入社會,主動或者被動地成為一個勉強合格的成年人,再順理成章地進入人生的下一個篇章。
她會遇上很多想要娶她的男人,憑借她的原生家庭條件,能過關的男人不會太差。
所以婚後的生活也應當是比多數人要幸福的。
遊安理想到這些,卻忽然察覺——
自己並不願意去構建那個畫麵。
一場冷戰持續了意想不到的漫長時間。
左顏打定了主意,要等遊安理主動來認錯,否則不會再跟她說一句話。
但她沒想到,這個人還真就穩得住,不管她這幾天怎麼擺臉色,都像是沒看見一樣,到了點就自顧自地做飯,也不叫她來吃,一副她愛吃不吃的樣子。
左顏不去找她做作業,她也不開口,明明是個家教,卻把正經工作給放到了一邊,整天埋頭忙她那些累死人的兼職,不到半夜都不睡覺。
這可把左顏給氣壞了,本來沒想跟她動真格,也被她這個態度給整出了真正的火氣。
有本事你一輩子也彆搭理我啊。
誰先認輸誰是小狗!
左顏被這麼冷落了幾天,心情是一天比一天差,在學校的時候差點兒把一個偷偷翻她日記本的男生給暴揍一頓。
李明明後來回憶起來,都是滿臉的後怕,說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把她給拉住,否則那個同學就要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左顏就把他給揍了一頓,罵他“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你罵人的時候,也不必把自己給罵進去吧?”
當然,這句話李明明沒敢在那時候說,不然倒黴的就是他了。
做課間操的時候,李明明找了個機會,小聲問她:“你前兩天不還好好的嗎,現在又怎麼了?跟你的那個誰吵架啦?”
左顏正煩著呢,根本不想理他。
見她沒有否認,李明明唏噓了一聲:“萬年鐵樹都開花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勇士灌溉的,值得敬佩啊。”
“滾犢子。”左顏被他吵得隻想罵人。
李明明不跟她計較,談戀愛的小女生比這個可怕的他也見過,不知道多少女同學拿他當知心姐姐呢,開導的人多了,他都有經驗了。
“我跟你說,這種時候呢,千萬不要用言語去進行無謂的爭吵,因為這樣隻會傷害兩個人的感情。”
李明明一邊做擴胸運動,一邊小聲給她“傳授經驗”。
左顏本來想叫他閉嘴,但聽到最後半句話,又覺得好像有點道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李明明對這種目光已經習慣了。
他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你得用行動去暗示他,告訴他你在意什麼,這樣他不就知道要怎麼來哄你了嗎?”
左顏看著他的目光逐漸變得有些複雜。
“李明明,我今天重新認識你了。”
李明明咳了一聲,正要說一句“過獎過獎”,就聽她說:“原來你這麼聰明。”
“……”
我謝謝你。
聽了□□的一席話,左顏覺得自己悟了。
遊安理就是個木頭啊,比機器人還木的木頭,不主動讓她知道自己在生氣,她怎麼來哄呢?
左顏越想越覺得非常有道理,決定做點什麼,來讓遊安理發現自己是真的生氣了,要哄才行的那種!
她思來想去,琢磨了一個下午,終於在上晚自習之前靈光一現,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辦法。
趁著下課時間,左顏跑去學校的小賣部,掏出自己還沒舍得用過的生日紅包,買了一張話費充值卡。
自從遊安理給她綁了“那個”套餐之後,她就再也沒自己充過話費了。
也是這件事讓她知道,原來自己對遊安理來說這麼重要,都可以跟錢相提並論了。
左顏想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裡還覺得美滋滋的。
再聯想到遊安理過不了多久就會來哄自己,她心裡就更美了。
左顏在最後幾分鐘的休息時間裡,用充值卡給遊安理的手機號充上了話費。
正好是“那個”套餐的總費用,不多不少。
做完這件事,左顏就開始暢想遊安理發現後該有多“驚慌失措”了。
壞女人,敢這麼多天不理我,現在知道惹我生氣的下場了吧?
要是不說幾句好聽的話,我是不會輕易原諒你的。
一整個晚自習的時間,左顏的心思都飛出了窗外,飛到了校門口。
她甚至已經想好待會兒在大門口見到遊安理的時候,要說什麼話,擺什麼表情了。
坐了幾天的校車回家,給她憋了一肚子的牢騷,今天回家的路上一定要好好念叨幾句。
“割地賠款”什麼的,也得趁熱打鐵整一個,最好是能把上次月考痛失的機會給找補回來。
左顏想了一晚上,可把自己給美壞了,一到放學時間立刻抓起書包往外衝,爭做第一個飛出校園的“自由小鳥”。
然而她喘著粗氣跑到了校門口,抬頭一張望,卻半晌都沒看見人。
左顏傻站在原地,一直到學校裡的人陸陸續續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沒等到遊安理。
回家的半道上下起了雨。
左顏坐在校車裡,拿著手機翻了所有的短信,遊安理發來的最後一條已經是上個星期的了。
她醞釀了一下午的期待,一下子就落了空。
但等到了家,左顏又想起來,遊安理最近那麼忙,多半是沒空看手機的,那她肯定沒有發現話費充值短信。
想通了這一點,左顏頓時恢複了精神,推開家門,飛快地換好了鞋,直奔屋內。
客廳和廚房都空蕩蕩的,連燈也沒開。
左顏有些納悶兒地走過去,按開燈,又掃了眼餐桌,發現那上麵也是空空的。
這可真奇怪,遊安理這幾天就算沒理她,沒去接她放學,也是把飯做好了等她的。
左顏突然有些不安,背著書包就上了二樓。
她原本以為遊安理今天是有事忙,還沒回家,但一走近那道門,聽見裡麵一如既往的聲音,左顏就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
不是。
遊安理今天就是連飯都不給她做了。
左顏一下子委屈得眼睛都紅了起來。
她轉頭擰開自己的臥室門,進去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聽見這聲巨響,坐在電腦前的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放到了一旁的手機上。
幾秒後,她收回了視線,麵色平靜地看著電腦上的文件,再一次敲響了鍵盤。
這一敲,又是一整個晚上。
等到終於趕完了工作,遊安理皺著眉活動了下肩膀,起身走到衣櫃邊上,拿了換洗衣服出來,準備去浴室洗澡。
時間已經過了零點,她打開門,正要踏出去,卻一晃眼看見了地上擺著的餐盤和杯子。
遊安理的動作頓住了。
她看著地上的那份奇形怪狀的晚餐,許久之後才吐出一口氣,抬起頭,徑直走向了浴室。
第二天早上,左顏被自己的鬨鐘吵起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爬下床,邊打哈欠邊打開門走出去。
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地上原封不動的餐盤和杯子。
她愣了下,看著那份涼透了的晚餐好長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遊安理沒碰她做的飯。
左顏在門口站了半天,回過神來後,走過去拿起地上的盤子和杯子,轉身下了樓。
冬天的氣溫低,這些東西再熱一熱還能吃。
左顏把盤子塞進微波爐,按了時間,回到二樓去浴室裡洗漱完,然後下來把東西給當作早飯吃下了肚。
她一邊吃,一邊抬起袖子抹臉,最後吃得鼻涕直流。
家裡靜悄悄的,像是又回到了隻有她自己在家的那段時間。
從夢裡睜開眼的時候,臉上還是濕的。
左顏看著麵前閉著眼的人,好半晌才分清楚哪邊是夢,哪邊是現實。
暖黃的小燈照在床頭,給背著光的人打上了一層柔和的色彩。
左顏看著這張臉,忽然惡向膽邊生,張口就往她的下巴上狠狠一咬。
都怪遊安理。
沒事非要提一嘴“戒指”的事情,害得她又夢到了自己高三那年最不開心的一段時間。
她自己花錢買的東西,想扔就扔了,想撿回來就撿回來,管的著嗎?
反正都七年沒管過她了,現在又來乾什麼?
真當她還像小時候一樣好欺負是吧?
左顏越想越氣,在夢裡重新體驗一次的感覺太憋屈了,而罪魁禍首現在就在她麵前躺著,還一副睡得很香的樣子,擱誰身上不生氣啊?
氣得想咬死她!
左顏想著,下嘴的力氣就更狠了,直接在遊安理的下巴上咬出了個牙印。
她氣昏了頭,連自己整個人都是被遊安理抱在懷裡的也沒察覺。
麵前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左顏鬆了嘴,看清楚自己的“戰績”後,覺得沒個兩天時間應該消不了了。
但她還是不滿意,想過去再補一刀。
麵前側躺著的人忽然睜開眼,平靜地看著她,開口問:“你在乾什麼?”
左顏被嚇了一跳。
遊安理的眼神太清醒了,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吵醒了她,還是她壓根兒就沒睡。
但左顏想到剛剛做的夢,以及夢裡麵的遊安理也是這副討厭的樣子,火氣一下子就又冒了上來。
她一把捏住了遊安理的下巴,語氣不善地回答:“我在報仇。”
遊安理一動不動地任由她亂來,又問:“那你要怎麼報仇?”
“咬你。”左顏想也沒想地回答。
剛剛那一咬,讓她發現遊安理的下巴咬起來口感還挺不錯的。
有機會得多來幾下。
遊安理花了幾秒鐘的時間,來確認她是不是認真的。
下午因為一句“戒指”,這人整個晚上都躲著自己,還以為她要繼續這麼躲下去了,結果半夜又主動送上門來。
遊安理想,一定是年輕時候的自己看起來太無害了,才會讓她的膽子大到這種程度。
“你確定?”遊安理語氣平淡地問。
左顏一聽她的語氣,就已經有點慫了,但這種時候要是退縮了,那可就麵子裡子都給丟完了,以後還怎麼“雄起”?
她冷笑了一聲,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這張看不出年紀的臉,學著電視劇裡那些流氓的樣子,壓低了聲音說:“你怕了?”
遊安理睜著眼看了她一會兒,似乎笑了一下。
“我怕你不敢。”她輕聲回答。
左顏哪受得了這個氣。
她當即就翻起了身,居高臨下地捏著遊安理的下巴,慢慢俯身靠近,咄咄逼人地說:“我看你才不敢吧?等周一去了公司,大家看到你這張臉都要問一句:哎呀遊總監你的臉怎麼了?為什麼會有個牙印在上麵呢?”
左顏唧唧歪歪地說著,像是已經看到了那個讓遊安理尷尬的場景,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出了聲。
遊安理聽得有點煩了。
“真磨嘰。”
她抬起手臂,壓住左顏的後腦勺往下一按。
左顏一個沒支撐住,就摔在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是誰的牙齒磕破了誰的嘴唇,鐵鏽味瞬間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