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安理像是早就知道她在後麵,反應平平地回答:“兔子肉。”
說著,又手起刀落,宰下了另一條腿肉。
左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渾身一哆嗦。
遊安理拿新買的鍋做了一道紅燒兔肉,當著左顏的麵把那新鮮的白蘿卜給一並下鍋,一起紅燒了。
這倒是個稀罕菜。
“蘿卜燒兔肉?為什麼是蘿卜?”
遊安理接過她遞來的菜碗,將鍋裡紅彤彤的菜盛進碗裡。
“冬吃蘿卜夏吃薑,你沒聽過嗎?”她語氣平靜地回答。
左顏直覺遊安理在敷衍自己,但她找不到證據。
“那多買點蘿卜,每天燉一鍋,水靈靈的多甜啊。”
左顏一邊說,一邊盯著遊安理的反應,但這一次她什麼蛛絲馬跡也沒抓到。
遊安理把菜鍋放進水槽裡刷洗,頭也沒抬地說:“買,想吃多少買多少。”
左顏怎麼聽這句話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等她想明白,遊安理就讓她舀飯過去開始吃飯。
等這頓晚飯吃了一半,左顏瞄著對麵遊安理的臉,忽然靈光一現,想明白了那句話到底是哪裡奇怪。
——這你媽的不就是“老公我要買包包”、“買,喜歡多少買多少”嗎?
可惡,又被遊安理占了口頭便宜。
但左顏轉念一想,自己現在住遊安理的、吃遊安理的,晚上還睡遊安理這個人,好像真的沒有底氣反駁。
不得不說,這麼一想,左顏突然覺得還挺爽的。
試問天下社畜,有誰不想吃軟飯呢?
還是有顏值有身材的富婆給的軟飯,吃,必須吃,吃窮她!
左顏心裡舒坦了,吃飯都香了,一大半的蘿卜燒兔肉都是她掃蕩乾淨的,專挑裡麵甜滋滋水嫩嫩的蘿卜吃。
現在的左顏同誌還不知道,一切看似免費的大餐都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就等著她一步一步欠下巨債,利滾利再利滾利,直到一輩子也還不清。
美好的周六一晃眼就要到儘頭,左顏坐在沙發上玩手機,時不時偷瞄遊安理下巴上的牙印,尋思著周一早上的時候到底能不能消掉。
要是不能,全部門的人怕是要就著這事兒聊出幾萬字的八卦來。
坐在懶人沙發上的人還在敲鍵盤,像是沒有察覺她的視線。
左顏瞄著瞄著,索性連手機都不看了,就一直盯著那張臉看。
認真來說,這張臉跟以前是沒有什麼變化的,最開始她之所以不敢認,除了遊安理打扮的風格變得太大以外,更多的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在夢遊。
天上不會掉餡餅,所以如果被餡餅砸中了,那一定是在做夢。
反正這些年來,左顏做過的夢也不差這麼一個。
她夢到過各種各樣的遊安理,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裡,無論遊安理的模樣有多大的變化,都有一樣東西沒有變。
那就是不再喜歡她了。
人說夢反映了大腦最深處的恐懼或渴望,左顏以前不信,後來夢到的遊安理多了,也就信了。
她不怪夢裡的遊安理對自己那樣冷漠。
儘管她其實很委屈,很難過,但她知道自己咎由自取。
活該愛上遊安理,活該失去遊安理。
無名指上的純銀指環還沒摘下。
左顏不知道自己是怕弄丟,還是習慣了有事沒事就去摸一下,轉兩圈,感受那屬於過去的質感。
定製這一對戒指的時候,她其實還不那麼懂得它的重量。
十八歲的年紀,說小不小,但離成為大人還有很長一段路,所以對一切事物都是半懂不懂的。
這一點也成了孟年華攻擊遊安理的論點,當她怒不可遏地批判遊安理道德敗壞的時候,左顏才終於明白——在大阪的那個夜裡,遊安理為什麼告訴她“我沒有道德”。
大概在那一刻起,遊安理就已經明白她即將背上什麼樣的罪名。
而自己卻因為一句“年紀小不懂事”,就能隻享受甜蜜和歡好,不承擔任何過錯。
可實際上,當年的遊安理也才24歲,不過是個初入社會的年輕人。
父母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子女也會犯錯嗎?不是的,他們隻是下意識為自己的孩子開脫。
而遊安理不過是輸在了她沒有父母,所以沒有一個人告訴她:“你沒錯。”
於是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她汲汲營營為了生存而做的一切努力,都在頃刻間墜落在了地上,沾滿灰塵。
目睹了這一個經過的左顏,在這一瞬間終於不得不承認——
她真的能輕而易舉地毀掉遊安理。
“困了就去洗澡,彆在沙發上睡。”
頭頂響起的聲音叫醒了打瞌睡的左顏,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看清那張臉,就朝她伸出了雙臂。
遊安理下意識彎腰去抱她,直到懷裡的重量超出潛意識裡的預估後,才回過神來。
“……你真的要少吃點零食了。”
左顏聽見這句話總算清醒了過來,她立刻抬起腳去蹬遊安理,罵罵咧咧地說:“吃你點兒零食怎麼了?我就要吃,就吃。”
遊安理一把抓住她的腳丫子,聲音平靜:“晨跑加一圈,零食不減,你選吧。”
左顏被她抱著腰,又逮住了腳丫子,一時間非常被動,隻能選擇識時務。
“我困了,睡覺睡覺。”
拖延戰術是她慣用的伎倆,遊安理也懶得拆穿她,說:“那你先洗。”
左顏坐在沙發上不動,兩隻手圈住了她的腰,死皮賴臉不鬆手。
她打了個瞌睡醒來後,忽然變得更粘人了。
遊安理沒有去問原因。
時間是一個無聲無息卻又無人能反抗的怪物,世人從它這裡得到了多少,就會失去多少。
遊安理已經不會再小看它。
所以她會更謹慎、更耐心地藏起自己的渴望。
再從它手裡搶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且絕不隻是一個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