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9
美好的周末就在昏天暗地的工作裡晃過去了。
左顏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內, 差一點患上“電腦恐懼症”,一打開電腦就身心充滿了抗拒。
——要是孟年華女士知道,她治了十幾年也沒治好的毛病會以這種方式成功, 多半隻會冷笑一聲。
遊安理說的沒錯,一個人忙團建的所有部分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左顏又是統計人數,又是詢問大家對活動和娛樂的想法,最後還要根據這些想法來確定幾個娛樂項目,開始采購要用到的東西。
好在度假村的聯絡有張小美幫她, 聽說她忙得不可開交,還順便接手了聯係客車的部分。
左顏本來不好意思這麼麻煩她,畢竟這是劉經理扔給自己的工作,張小美沒有義務幫忙, 更沒必要做這麼多。
但張小美隻說了句“認識的親戚是搞客運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左顏想了想, 就交給她了。
誰能想到, 當初在公司裡最讓左顏感到心累的“缺心眼兒”, 現在會是關鍵時刻幫了她大忙的人呢?
隻能說世事無常,人生處處有驚喜。
欠下一個人情之後,左顏乾活乾得更賣力了, 周日一大早就起床, 先做了早飯, 等遊安理起床後,她一邊洗漱, 一邊報備自己今天要出門買的東西, 本意是想著遊安理陪她一起, 再不濟也會開車送她。
誰知道遊安理聽完之後, 輕輕打了個哈欠,隨口回答:“注意安全。”
左顏動作一頓,牙刷含在嘴裡老半天,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遊安理衝她招了招手,左顏心裡才鬆了口氣,連忙洗漱完,放好牙刷和牙刷杯,跑到了她麵前。
左顏正等著她說話呢,卻被她往旁邊一扒拉,然後眼睜睜看著她進了浴室,還反鎖了門。
“……”
合著剛剛那句真的不是開玩笑啊?
左顏盯著浴室門看了一會兒,聽見裡麵的聲音後,很是不屑地“嘖”了一聲。
——誰要看你上廁所了?鎖什麼門啊?
組隊邀請被拒絕後,左顏隻能匆匆吃完早飯,收拾好東西就出了門。
她要采購的東西不多,但預算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刀,每一分錢都得精打細算地花,所以這一趟出去多半是很費時間的,中午也不一定能回得來。
出門之前,左顏特意把這事說給遊安理聽,瘋狂暗示她,然而遊安理站在客廳裡拉伸身體,聞言也隻是淡淡地說了句:“彆吃垃圾食品。”
看著這個冷漠無情的女人,左顏冷哼一聲,挺胸抬頭地一轉身,直接出了門。
要不是圖省車費,誰稀罕跟你一塊兒出去?
中午我不僅不回來吃飯,我還要吃麥當勞!
吃雙份的!
玄關的大門關上後,遊安理側頭看了一眼,然後收回視線,做完了最後一組拉伸運動。
她走進廚房用咖啡機煮了一杯熱美式,然後拿著筆記本到了懶人沙發那邊,開始今天的工作。
兩個小時過去,遊安理起身站在落地窗前遠眺窗外,順便活動了下四肢和肩頸。
小方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轉身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您好,請問是遊女士嗎?關於您之前在本店預定的一對婚戒……”
遊安理頓了頓,等對麵的人說完後,才開口道:“抱歉,票據我弄丟了。”
話說到這份上,對麵也該明白過來了,但也不知道是沒聽懂話裡的意思,還是工作上的要求,電話裡的店員遲疑著回答:“是這樣啊,這件事我會谘詢一下主管,看怎麼幫您妥善處理。”
遊安理沒有讓人難堪的習慣,隻回答道:“好,麻煩了。”
電話掛斷後,她將這個號碼拉入黑名單,隨後放下了手機。
——這筆定金,就當是為她年過三十還犯傻的衝動行為而買單了。
柔軟的居家服下,和體溫同樣溫度的吊墜通常沒有太多存在感。
遊安理抬起下巴,修長手指探入衣領,輕輕一勾,就將吊在胸口的戒指勾了出來。
她垂下頭,看著指尖的這枚純銀指環,正午之前的陽光還很溫和,從玻璃落地窗外灑進來,能輕易看見指環內側刻著的兩個字母。
——Z.Y。
遊安理其實知道——在收到這份禮物的那一天,她就知道,送出這種禮物的人其實還很懵懂。
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對於婚姻的所有概念無非來自父母間的關係,以及種種渠道的道聽途說。
她不會知道婚姻的重量,正如她不知道送出戒指究竟意味著什麼。
但遊安理還是收下了這份禮物。
這是她做過的,最卑鄙的一件事。
而在不久之前,她險些將這樣的卑鄙重現。
遊安理從不像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那樣看待婚姻。
其實她更傾向於認為大部分的人根本不懂婚姻。
無論用多少美好的詞彙來裝飾,其本質都隻是一種受法律保護的捆綁關係。
有的人選擇搭夥過日子,不管對方是個什麼樣,能湊合就行了。
就像合夥開公司,共同經營,也共同承擔一切風險。
也有的人是抱著“我會幸福”的想法來走進這個迷宮裡,對於這類人,遊安理不予置評。
但從很久以前,她就明白自己不需要這樣的捆綁關係。
無論是虛無縹緲的“幸福生活”,還是找個人合夥開“公司”,對遊安理來說都是不必要的。
因為她的人生已經注定要在工作中走完全程,何必在家裡再搞一個勞神費力的小破公司?
而婚姻市場上,她之所以被認定為是“炙手可熱”的人選,無非是因為她的確具有價值,是個合適又劃算的合夥人。
更彆提,她還同時具備創造財富的能力和生育能力。
往深了去說,就是遊安理不願多給半分鐘時間的話題了。
如果沒有意外,她這輩子都會獨身到老,到死。
而在那之前,她一定已經實現了自己的野心,人生不會再有憾事。
可惜,人生之所以是人生,而非既定的劇本,就是因為它的“不可預見性”。
對遊安理來說,左顏就是那個意外。
年少時,意外地產生了感情。
年過三十,意外地明白了婚姻的本質是一件多麼有利的事情。
倘若她足夠卑鄙,或者有足夠的利己精神,婚姻這種現成的好工具,就會成為她成功捕獲獵物的必殺器。
加點浪漫、夢幻、幸福,諸如此類的裝飾品,一副鐐銬就成了閃閃發光的鑽戒,穩穩套在兩個人的手上,任誰也難以再砍斷。
多麼方便,又多麼簡單。
而遊安理也有足夠的自信,能經營好每一個由她主導的“公司”。
但她的自信,也僅此而已。
人心是一門比金融學複雜千百倍的學問。
二十三歲之前,遊安理自詡洞察人心,能自如地遊走在千奇百怪的人群中,不留下任何牽扯。
可她絕不會料到,會有一個心思簡單到能一眼看穿的人,給她上了永生難忘的一課。
遊安理在那短短的一年裡,像是被一種慢性的毒悄悄入侵身體,從大腦到心臟,無一幸免。
她見證了自己最狼狽的一刻,也目睹了自己最卑鄙的念頭,可她做了再多,想得再多,最後也隻能承認,那是妄想。
但“承認”不會為“妄想”畫上句號。
三十二歲在即,遊安理偶然審視自己,發現她的“妄想”已經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稍有不慎,就會將她顛覆。
時間過去得太久,遊安理已經分不清這些究竟是她天性的渴望,還是時隔多年終於“毒發身未亡”。
她隻知道,她的卑鄙在和她拔河。
今天是她贏了,明天也未必不是她的慘敗日。
杯子裡剩下的熱美式已經成了冰的。
遊安理側過身,從沙發後的書架上抽了一本晦澀難懂的經濟學書籍,在手裡翻開。
一張皺巴巴的票據躺在書頁裡,她隻看了看,就拿起來撕成了兩半。
最後將無數雪花般的碎片扔進了垃圾桶裡。
不再看一眼。
左顏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在十二點之前趕回了家。
她在小區門口的快遞自提櫃裡取了快遞——這個自提櫃是最近新增的,特意設在門外,顯然是物業做的補救措施。
畢竟那件事傳開後,搬走的獨居女孩很多。
想到這裡,左顏忽然靈光一現,想起了昨晚上臨時變卦的租客。
那也是個女生,該不會來之前聽說了這個事情吧?
左顏倒是挺能理解的,換了任何人都會這麼選擇,更何況她掛出去的房子就是出了事的案發現場。
想通這件事,她歎了一口氣,已經預感到這房子恐怕不會輕易租出去了。
帶著快遞和采購的所有東西回了樓上,左顏一邊走出電梯,一邊想著快遞是誰寄的。
她最近可沒買過東西,唯一的可能就是遊安理買的那兩套海外購的VR設備,但看箱子的大小,好像又裝不下兩套設備。
左顏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氣喘籲籲,還出了一身汗。
她放下東西,抬手按了按門鈴。
鑰匙其實就在她包裡,但左顏累得抬不起手了,而且家裡人的最大作用不就是幫忙開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