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2
時間跳到1月1日的零點零分時,整個城市都像是陷入了歡呼雀躍之中,無形的熱烈在夜幕下彌漫開來,最後跌進了落地玻璃窗。
窗內是一片寂靜。
天花板上的暖黃吊燈照亮了整個屋子,光影倒映在玻璃窗上,也映出了她模糊的輪廓。
遊安理靜靜坐在懶人沙發上,小方桌上的電腦黑了屏,杯中的黑咖啡也早已涼透,她握著手中的手機,沒有再低頭看一眼。
窗外該有煙火的。
過去的這些年來,無論是在她住的地方,還是在她工作的地方,每到一年的最後一天,都能在新年到來的那一瞬間,從窗外看見盛大而絢爛的煙火。
煙火是所有人的狂歡。
在這樣的氣氛裡,再枯燥的工作也能被添上幾分活力,陪伴她度過又一個漫漫長夜。
卻不曾想,回到她心心念念的地方之後,連這唯一的景致也沒了。
也許是長久的無眠讓身體到了又一個極限,遊安理一動不動地靠在沙發上,連閉上眼的力氣也失去了。
在這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時間也被無限放慢了的黑夜裡,她似乎想了很多,最後卻什麼也沒抓住。
能被拿出來回溫的過去,早在無數個不眠之夜裡被她翻來覆去地咀嚼,像要汲取儘最後一絲殘留的味道那樣。
卻又總是因為不舍,而將那一點餘味留著,再久一點,更久一點。
畢竟不可再生的能源一旦耗儘,她便也無從找尋替代品了。
有時候,遊安理也會反過來問自己——你是怎麼落得這個下場的?
在堅持吃藥的那段時間裡,她不止一次自問、自省,卻沒法做到“自答”。
自命不凡的遊安理,哪裡肯承認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失敗呢?
就連那狼狽的、不堪回想的一段經曆,都被她鎖進了箱子裡,扔到記憶中最不起眼的位置,再也沒去觸碰過。
於是此時此刻,再也沒有彆的東西可懷念的她找出這個箱子時,上麵的灰已經厚得隨手一抖都能下雪一般落下來了。
遊安理看著它,在“銷毀”與“開啟”這兩個選項裡想了很久。
最後,帶著無所謂了的心態,她還是抬手打開了這個塵封了七八年的、裝載了她最最狼狽的過去的舊箱子。
其實沒有多麼跌宕起伏的起因經過與結果。
她隻粗略掃一眼,就能提取出一條完整的信息鏈——無非就是想偷走彆人養的兔子、被主人家發現了、最後被主人家趕了出去。
換做年近三十二歲的遊安理來看,當時的自己的確是很愚蠢的。
而最蠢的一點,是她高估了自己。
她以為自己做足了準備,連未來的走向都做了最詳細的幾份計劃書,事情就一定能按照她的想法來一步步完成。
為此她不惜放棄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轉而投向一個全新的、未知的領域,連重新開始的基石都一點一點地打好了。
然後就在勝券在握的那一刻,被徹底揭開了身上的那一層布。
種種貪念一瞬間暴露在陽光下,成了她身上最深的烙印。
遊安理其實已經記不太清這個過程了。
哪怕她特地找出這個上了鎖的箱子,打開來看,也不過是拚湊出了一條簡略的故事線而已,還是放在電影裡都會被觀眾罵著退票的程度。
可實際上,也沒有人願意將最狼狽的一刻記得太清楚。
因為一旦回想起來,彼時的所有情緒就會再一次席卷而來,如漲潮般將人淹沒。
那時候的遊安理總以為自己不會在意彆人的看法,因為他人的目光對她來說並不具備實質性的效益,既不會讓她買的股票升值,也不會讓她的存款少幾萬塊,有和沒有也無區彆。
然而當事情真實又毫無預兆地發生了時,她才發現他人的目光原來也會在她身上割出一道道口子,每一道,都嘲笑著她的不堪。
遊安理以為自己忘了,卻到現在才發現,她還是能輕易地回想起那個下午。
回想起孟年華拿著一疊照片跟她談判的整個過程。
那些存在左顏手機裡的自拍,是怎麼變成她手裡的照片的,遊安理不得而知,卻也能推測出來。
但令人失望的是,她在那一刻生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卻是“百密一疏”。
孟年華在家養病的這麼長時間裡,她們保持著距離,連一次出格的親密接觸都沒有過,但即使是這樣,也沒能讓雷聲落下的時間再晚一點。
是的,遊安理從沒覺得能瞞多久。
她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在爭取時間。
——爭取一個能讓左顏長大、有自主選擇權利的時間。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到最後也沒能爭取到這一點時間,也低估了為人父母到底能為孩子做到什麼地步。
孟年華是一位學識豐富、非常有涵養的女士。
遊安理是欣賞她的,但同時也很忌憚她的敏銳。
而她也沒有“辜負”這份忌憚,以雷厲風行的手段和速度拿捏住了她的要害,並手握全部籌碼,讓她不得不坐下來進行一場談判。
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談判的內容,畢竟遊安理從沒在左增嶽的麵前隱藏過自己的野心,而這對夫妻的愛才之心如出一轍,的確沒有什麼好隱藏的。
但這一點,最後成了指向自己的刀尖。
整個談判的過程沒有驚動左顏,從孟年華特意選在她去考試的時間來攤牌就能看出,她並不打算讓即將高考的女孩發現這一切。
而與此同時,她也無法再忍受家裡住著這樣一個“道貌岸然”的人。
遊安理是個很難跟彆人共情的人,但在這個過程裡,她奇跡般地與這位強忍著憤怒的母親共情了。
她理解對方說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決定。
遊安理沒有假設過“換做是自己的話”會如何如何,她隻是能理解孟年華,僅此而已。
所以她沒有接受對方開出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