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那是不久之前才被她舍棄的道路,沒理由再撿起來。
沒有硝煙的戰爭就此拉響了。
遊安理當然知道,孟年華不僅不會放棄,還有很多方式能達成目的。
換句話說,在這件事裡沒有資格談條件的人是她自己,孟年華給了她最後一點顏麵,可她偏要不知好歹,那麼之後要麵對什麼結果也都是她自作自受。
遊安理卻依然很冷靜,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繼續忙工作,接手了新老板安排的任務,然後有條不紊地開始解決這些任務。
她知道自己必須要冷靜,也必須要繼續走下去,為將來爭取更多的“籌碼”。
遊安理想,孟年華一定不知道她最大的底氣是什麼。
這份底氣讓她放棄了夢寐以求的道路,也讓她學會了苦中作樂,越戰越勇。
然而遊安理一次也沒有想過,正是這份底氣,在最後的那一刻,給了她致命一擊。
“……我想帶個人一起回家。”
節假日格外嘈雜的機場裡,登機時間已經不剩多少,孟年華卻遲遲沒有動。
她拉著行李箱站在原地,一雙眼睛在麵前的女孩身上注視了很久,這張褪去了嬰兒肥的臉上每一絲情緒的變化都被儘收眼底。
孟年華發現,自己還是懂她的。
自己的女兒,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在她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地生活了十八年的傻姑娘,她所有的想法和情緒,自己都熟悉到不需要通過思考來解讀。
所以孟年華看懂了她的認真,也看懂了她的忐忑不安,甚至像一個等待最終審判的死刑犯。
她們母女之間,到底是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步呢?
這個問題,在過去的這些年裡,孟年華想了無數次。
是她的手段太強勢,太不留餘地,傷害了這個沒經曆過風雨的孩子,還是從一開始她的教育方式就錯得離譜,讓自己的女兒連基本的信任都難以給出來,最後不得不逃離她,一個人磕磕絆絆地生存。
孟年華想不明白,也疲於再去計算誰對誰錯。
也許親人之間並沒有分出勝負的必要。
好勝心讓她在事業上一往無前,卻讓她在家庭裡一敗塗地。
走到這一步,真的已經夠了。
左顏屏住了呼吸,一顆心也在這沉默中跳得越來越快,讓她在人聲鼎沸的機場裡都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換做彆人大概很難聽明白。
但孟年華不一樣。
這是她的親媽,是最了解她的人,比左增嶽還要了解她。
左顏知道,自己不用再多說一個字,她唯一需要的,是等待麵前的人給出最終判決。
而判決的結果,她甚至一點把握都沒有。
也許這一次也會跟以前一樣掀起無休止的爭執和怒火。
孟年華女士總是那麼厲害,能從倫理道德乃至法律和社會的層麵上,將她的感情從頭到腳地批個體無完膚。
左顏不是沒有嘗過這滋味的。
在她發現父母給了遊安理怎樣一個交換條件的時候,在她憤怒、委屈、不忿,大吵大鬨,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卻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時候。
左顏就已經明白,自己到底是個多麼沒用的廢物。
而比這更讓她難堪的,是孟年華不留情麵地戳破了她的心思。
“你覺得是我們在逼她?左顏,你用你那個還沒報廢的腦子好好想想,到底是我們在逼她遠走高飛,還是你在拽著她不讓她走?”
“她這些年到底過的什麼樣的日子你沒看到嗎?人家連件新衣服都不舍得買,存著錢就為了這一個理想,你倒好,你不愁吃穿,高考就算考砸了也餓不死,你想過她錯過這個機會以後會不會後悔?你敢保證以後她不會恨你?”
“今天我就是讓你跟著她走了,你又能乾點什麼?你找得到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嗎?你知道談戀愛和過日子的區彆嗎?柴米油鹽醬醋茶,房租水電交通費,隨便一樣都能壓垮你了,她拖著你這樣的人,又能走多遠?”
“到現在你還覺得是我們在逼她,欺負她一個沒爹沒媽的孩子,不讓她留在這裡?好,就當我在欺負她,那她不活該嗎?”
“為人師表,教學生教到床上去了,這麼道德敗壞的人,我有一百種辦法收拾她,不信你就試試。”
左顏無聲地張了張嘴,想要喘口氣,卻又怕驚擾到什麼,隻能抓著凍得冰涼的手指來給自己一點支撐。
登機的時間近在眼前了,孟年華卻還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這種沉默帶來的壓迫感讓左顏有些窒息,但她強撐著不肯露怯,依然盯著孟年華的臉,固執地等著她給出一個回答。
什麼都行,就算再罵她一頓,左顏也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一次無論要麵對什麼,她都下定了決心,不會再退縮,也不會再放棄。
她會證明給所有人看,什麼柴米油鹽醬醋茶,房租水電交通費,還有養家糊口的工作,統統都被她握在了手裡。
就算現在還不夠,她也有努力做到的信心。
所以能不能,能不能給她一次機會呢?
就一次。
一次就行了。
航班的播報再次從頭頂響起時,孟年華終於有了反應。
她側頭看了一眼身後,確認了時間後,拉起行李箱轉身朝著安檢口走去。
左顏的目光跟著她,一顆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她呼吸困難,連腦子也開始發暈,卻還是追了上去,想要再開口說點什麼。
孟年華的腳步忽然一頓,她站在原地,頭也沒回地開口道:
“春運快到了,記得早點買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