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欽接下來又是早出晚歸,沈瑤很難見到他。
白日她去園子裡逛一逛,再去上房陪老太太說話,大家看到她手上的玉鐲都很稀罕,紛紛過來捧著瞧,老太太更是高興的笑成一朵花,悄悄告訴她,“你這鐲子獨獨一個便可買京城一棟宅子。”
沈瑤當場愣住。
她也曉得貴重,卻不知如此貴重。
她為了買一棟五百兩的宅子省吃儉用,吃儘苦頭,謝欽隨隨便便給她買對鐲子就花了兩萬兩。
這廝怎麼舍得下手!
老太太就想給兒子申功,不成想嚇著了兒媳婦。
沈瑤心裡七上八下,手腕仿佛戴著不可承受之重,十分不自在,
“夫君過於破費了。”
這話落在妯娌侄媳的耳郭裡便是炫耀。
除此之外,各房更加震驚於謝欽的家底。
離開了延齡堂,幾位侄媳湊在荷風軒玩牌,便聊起了這事。
“平日六叔忙於朝政,不顯山露水,不成想家底如此豐厚!”
“可不是,我常聽祖母說,六叔對吃穿用度不上心,還以為他兩袖清風呢。”
五奶奶崔氏與四奶奶許氏均是滿臉的豔羨。
二奶奶周氏跟著二夫人掌家,消息比崔氏二人靈通,“四弟妹彆這般說,六叔兩袖清風沒錯,可不意味著他沒有家底。”
崔氏與許氏瞬間湊了過來,“二嫂,你都知道些什麼快些說一說。”
周氏可不趟這趟子渾水,朝坐在一旁自顧自扇風的大奶奶寧氏道,
“多的我也不知曉,你們得問大嫂。”
寧氏見她往自己身上推,臉色拉長,“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有什麼好說的。”
周氏癟癟嘴沒吭聲。
崔氏與許氏相視一眼,猜到怕是有內情,各自回去尋心腹打聽,崔氏平日大方,路子也多,心腹嬤嬤很快替她問到一些消息。
“聽聞老太爺仙逝後留下一大筆家產,這些家產並未分給幾個兒子,他隻將國公爵交給咱們大老爺承襲,家產全部交到老太太手裡,二房這些年為何討好老太太想方設法把持家業?便是打著家產的主意,二奶奶今日這麼一說,怕是懷疑老太爺那筆家產給了六老爺。”
崔氏一聽頓時就不樂意了,“闔家的家產,人人都有份,怎麼能全部給六房?”
嬤嬤道,“此事還沒有定數,奶奶慎言。”
此時此刻的故吟堂,沈瑤也問起了黎嬤嬤,“咱們爺哪來這麼多銀子買這麼貴重的手鐲?”沈瑤心裡有另外一層擔憂,謝欽兩袖清風,在朝中聲譽隆重,若是攤上貪汙的名聲,於他不利。
黎嬤嬤道,“夫人不要擔心,兩萬兩而已,於咱們爺來說是小數目。”
沈瑤震驚了,再一次意識到自己與謝欽之間的差距。
“這話怎麼說?”
黎嬤嬤道,“具體的我也不知,您怕是得問平陵。”
平陵是謝欽心腹,朝平陵打聽,無異於覬覦謝欽家底,沈瑤搖搖頭,“不必,我隻是好奇罷了。”
後來實在不放心,又問了一句,“這些銀子來路正當吧?”
黎嬤嬤差點笑破肚皮,“您真是想岔了,爺的銀子不是旁人孝敬的,也不是老太太老太爺給的,是他自個兒掙來的產業。”
謝欽當年走南闖北,查出不少官商暗中勾結朝官貪汙銀兩,搜刮百姓,一次遇到十分棘手的重案,為了套取對方情報,遣心腹辦了一家錢莊引蛇出洞,不料錢莊日漸壯大,因著聲譽極好,遠播四海,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皆要與錢莊打交道,後來謝欽索性將錢莊留了下來。
原也不是奔著掙銀子去的,無心插柳柳成蔭。
謝欽從來不將黃白之物放在眼裡,也不過問,全部交給底下的人打點,大約是用銀子時吩咐平陵去取。他怕是連自己有多少家底也全然不知。
不過這些皆是機密,黎嬤嬤並不知曉,故而也解釋不出個所以然,隻曉得來路明正。
沈瑤默默愧疚了一會,隨後鬆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午後歇個晌,一覺睡到傍晚,將將醒來沒多久,一個小丫頭鑽了進來,手裡提著一個食盒,恭敬地朝她施禮,
“夫人,沈家來了一位公子,給您送了一盒嶽州來的艾葉青團,讓您嘗一嘗。”
沈瑤沒太放在心上,聽著是嶽州來的,便沒立即回絕,隻道,“擱下吧。”小丫頭將食盒放下便退出去了。
沈瑤喝了一盞涼茶,碧雲已將食盒給打開,上麵果然有一籠蔥綠的青團,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信封,碧雲嘖了一聲,將之遞給沈瑤,“姑娘,像是劉二公子的信。”
沈瑤一驚,連忙將信封打開,裡麵是一張雪白的紙箋,寥寥數字,正是劉二哥劉端親筆所書,約她在府外角門一敘。
這麼說,送青團的是劉二哥本人?
沈瑤心一下子噔得老高,又是高興又是忐忑,不消說,定是沈黎東借著劉家來拉攏甚至是要挾她。
不,要挾他們還不敢,謝欽在此,沈家沒膽子跟她為對,怕是籠絡居多。
沈瑤自小與劉端一起長大,情分不一般,在嶽州那十年,與劉家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劉端好不容易入了京,她又如何能不去見一麵?
她立即換了一件素裙,梳著墮馬髻,與以前在嶽州裝扮相似,出了角門,乍一眼沒看到劉二哥,她沿著一丈寬的巷道往北走,烏金西垂,火紅的太陽如圓盤掛在天際,餘暉將她窈窕的身影長長投在青磚石道上,她瞧見前方轉角處立著一身著瀾衫的年輕男子。
他手執一卷書冊,氣度平遠悠然,眉梢間那一抹溫潤如雲似霧。
沈瑤定睛一瞧,
果然是劉二哥!
劉端遠遠地朝她作了一揖,抬眸撞入她溫柔嫻靜的目光裡,喃喃而笑,“肆肆,我來京城讀書,聽沈伯父說你嫁了人,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他與沈黎東提了一嘴,沈黎東身邊的侍從便將他送到此處。
他嗓音如這個人一般溫潤如玉。
沈瑤眼眶頓時一熱,與碧雲相視一眼,主仆二人均露出喜色,相攜往他奔去,
“劉二哥!”
“二公子。”
劉端看著翩然奔來的姑娘,臉上的笑蘊藏幾分酸楚,數月不見,她氣色十分的好,水嫩嫩的麵頰紅彤彤的,一雙眼如新月般耀眼清澈,劉端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見她跑得額尖生汗,如往常那般便要將袖中的帕子掏出遞給她,忽想起她已嫁了人,及時收了手。
沈瑤來到他身邊,仔仔細細端詳他一番,“你這是在哪讀書?”
一副書生的打扮,比在鄉下更添了幾分書卷氣。
劉端解釋道,“沈伯父舉薦我入國子監讀書。”
沈瑤稍稍一番思量,便猜到了沈黎東的目的,這一招還真是...沈瑤暗暗吸氣。
不管怎麼說,她也希望劉端能有個好前途。
她暫且壓下心頭的不恁,問起劉端現住何處,吃穿用度如何之類。
劉端麵露窘然,“沈伯父替我尋了一抄書匠的活計,我白日在國子監聽講,夜裡會去翰林院外麵的彆苑抄書,聽說一月結一次,足夠我用度,肆肆,你放心,我一定會照料好自己。”
朝中六部偶有文書核對或抄錄的公務,會從國子監或各部循吏抽調人手,久而久之,戶部便在翰林院開辟了一間雜院,專門外包朝廷各類不重要的文書抄錄之務,許多家境貧寒的子弟在此兼職,隻是這畢竟也是一份報酬不菲的活計,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這裡掛名,沈黎東替劉端謀得此務,算是幫了大忙。
便是沈瑤,也尋不出錯處來,為了討好她這位“首輔夫人”,沈家還真是絞儘腦汁了。
沈瑤暗自冷笑,並未在劉端麵前表露出來,她笑吟吟道,“挺好的。”
“那你呢,你好嗎?你父親告訴我,你嫁了人。”劉端麵色和氣問,
沈黎東怕泄露自己的動機,並未告訴劉端沈瑤所嫁何人,隻道是感激劉家照料沈瑤,便舉薦他入京讀書。
沈瑤哪敢將自己與當朝首輔假成親的事告訴劉端,隻不痛不癢揭過去,
“我很好,你可還記得當年被我種活的那顆李桃樹?我近來正在鑽研此術,回頭待結了果子我便賣出去,攢了銀子便可買個宅子了。”
劉端聞言心口倒湧一股酸氣,他問她嫁了何人,她便顧左右而言他,劉端與她一道長大,對她的性子再熟悉不過,定是過得不好,不想告訴他真相。
她雖出身尊貴,卻是鄉下長大的,在這遍地權貴的京城如何能站得住腳跟。
劉端幾乎什麼都明白了,心口鈍痛,他不再問,甚至強顏歡笑與她探討嫁接之術。
就在這時,一道格外高峻的身影從另一處巷道繞出來進入劉端的視野,他穿著一件黑青的玄衫,衣擺獵獵,俊美的五官仿佛罩了一層淡淡的寒霧,氣勢巍然。
劉端嗅到了一絲危險,毫不猶豫將沈瑤往自己身後一拉,防備地看著謝欽。
沈瑤被他猝不及防拉了一把,扭頭對上謝欽沉鬱的眼,雙目豁然睜大,“謝....”意識到劉端在身側,慌忙住了嘴,與此同時也迅速將衣袖從劉端手中抽離,小跑來到謝欽身側,
“你回來啦....”
劉端發覺沈瑤與謝欽相識,微鬆了一口氣,同時也湧上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警覺,
“肆肆,你們認識?”
沈瑤麵色一僵,轉過身來往旁邊的謝欽瞟了一眼,謝欽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氣度嶽峙淵渟,眼尾下垂,帶著銳利的弧度,即便不說話,氣場依然強大到令人膽寒,劉端在國子監求學,難保今後不會遇見謝欽,再過一年多她也該離開京城了,若叫劉端曉得她嫁了謝欽,回頭解釋不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鬼使神差地朝謝欽指了指,嘟囔了一句,
“鄰...鄰坊...”
謝欽瞳仁猛地一縮,
沈瑤不管他什麼臉色,又往劉端比了比,
“謝大人,他姓劉,也是我在嶽州的鄰坊...”
都是鄰坊....
餘暉落儘,天地垂落一片清明,很好的掩藏了謝欽眼底冷冽的寒意。
一個什麼樣的人,值得沈瑤當著他的麵撒謊,隱瞞他們夫妻關係。
男人的直覺,有的時候也格外敏覺,無論是謝欽,還是劉端,眼神慢慢相交時幾乎已明白了對方是什麼身份。
謝欽從來沒有這麼認真打量一個人,即便他隻是一介布衣。
劉端看得出來謝欽常年身居上位,雖未著官服,那一身赫赫官威幾乎掩藏不住。
他雙手合袖朝謝欽行了個禮,“晚生見過謝大人。”
謝欽睨著他,淡淡頷首,“原來是劉公子。”
沈瑤既然沒與劉端坦白身份,自然也就不能邀請他進府喝茶,劉端敏銳察覺出沈瑤與謝欽之間的尷尬,很識趣地朝沈瑤告辭,
“肆肆,我就住在國子監學舍,你若有事可讓沈伯父與我捎消息。”
沈瑤擔著謝欽妻子的身份,又怎好隨意與外男往來,心想回頭怕是得喬裝出門去見劉二哥,便笑眯眯道,“時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我心裡有數的。”
劉端看了一眼牆內亭台相接樓台高聳的謝府,朝二人再施一禮,沿著小巷離開了。
目送劉端遠去,沈瑤回過神來,卻撞入謝欽幽黯的視線裡,她略生幾分尷尬,往角門一比,“咱們快些回去吧。”
謝欽深深看著她,沒接她的話,先一步跨入角門。
沿著西麵長廊徑直抵達故吟堂,謝欽腳步快,沈瑤提著裙擺小跑方才跟得上,待謝欽從夾道進了堂內,沈瑤抄近路從浴室的甬道鑽進了正屋,來到明間東西張望不知謝欽在何處,黎嬤嬤努著嘴往西次間指了指,沈瑤趕忙掀開珠簾進去。
謝欽端坐在桌案後,手裡正擒著一杯涼茶,臉上已恢複了雲淡風輕,往窗下的藤椅一指,“坐。”
沈瑤抿唇乖巧地站在他前方,小聲道,“我不坐。”她垂著眼,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隻是細細一想,她也沒什麼不對,他們確實是假夫妻。
謝欽抬起眼,目光直勾勾盯著她。
這眼神好像與以往有些不同,沈瑤不敢大意,便挨著藤椅保持正襟危坐的姿勢。
謝欽臉色這才緩了下來,淡聲問,“他是何人?”
沈瑤眨巴眼答道,“就是先前我與你提過的劉二哥,他是我在嶽州莊子上的鄰坊,他家裡兩個兄弟,劉大哥已娶妻生子,劉二哥致力科考,他父母皆是莊稼人,劉嬸對我可好哩,我年少時不太會動針線,衣裳破了都是劉嬸給我縫補的。”
“我與劉二哥一起長大,他教我讀書認字,我視他為兄長。”
謝欽一個字一個字的聽完,眉目低垂目光落在前方的筆架,又似看著虛空,
“所以,和離之後,你打算回嶽州?”
沈瑤不假思索點頭,“是。”
謝欽眼神陰沉沉的,陷入靜默。
沈瑤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個,卻還是解釋道,“我畢竟在那裡長大,對嶽州一帶熟悉,鄰裡鄉親的都對我極好,那邊的鎮上宅子隻要四五百兩一棟,我攢些銀子回去,買一棟宅子,盤兩畝地種果子,營生有了,吃穿不愁....”
再找一個老實人嫁了...
說到最後她嗓音怯怯的,“我就是想給自己安一個家....”
他深深閉上眼,心頭躁意一陣又一陣翻滾,半晌,他緩聲道,
“我明白了。”
僵硬的起身,大步離開了故吟堂。
沈瑤也沒跟著相送,而是從撐開的窗牖處探出一個頭,待他走遠,方如釋重負地吐了吐舌,高高興興去了後院尋碧雲,碧雲剛將挑回的幼苗栽入苗圃裡,一身灰撲撲的,“姑娘,您離我遠些。”
沈瑤卻不介意,抱著她胳膊撒嬌,“劉二哥來了,得了空咱們出府去尋他。”
碧雲覺察到謝欽好像不大高興,“侯爺會答應嗎?”
沈瑤眨眨眼,心想方才她都已經跟他說明白了,有什麼不答應的,“我會說服他。”
“劉二哥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這幾日咱們便給劉二哥準備些衣裳,回頭送給他。”
*
六月初六是皇後壽宴,前一日老太太遣人喚沈瑤過去交待規矩,路上沈瑤問黎嬤嬤,
“府上準備了什麼壽禮給皇後娘娘?”
黎嬤嬤攙著她,“一座十二開的百鳳朝陽雙麵繡巨幅屏風,皇後娘娘五十整壽,陛下早放了話要好好慶賀,咱們府上的壽禮一年前便定好了,這一年來府上繡娘日夜趕工,各房女眷又象征性繡了幾筆,權當是闔家女眷協力所作。”
沈瑤明白了。
到了延齡堂,老太太定了明日由大夫人與沈瑤領銜入宮,為了不厚此薄彼府上五位爺的媳婦均去,姑娘裡則隻讓長房嫡長孫女謝京隨行。
大夫人是國公夫人,時常入宮,老太太倒是放心,唯獨沈瑤是頭一回,她很擔憂,拉著她囑咐,
“你夫君是首輔,明日定是萬人矚目,皇後膝下無子,她養尊處優不參與朝爭,最是和善不過的人,對你定是款待,倒是東宮那頭,你得堤防,無論如何不能離開你大嫂,切記入嘴的東西要謹慎。”
一提到東宮,沈瑤不免緊張,數月前與太子打過照麵,那一雙陰鷙的眼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先前數次皇宮有賞賜,礙著她與太子的過節,免她入宮謝恩,這一回無論如何逃脫不過。
老太太又囑咐大夫人要如何看好沈瑤之類,大夫人自是應下。
沈瑤回了房多少生了幾分忐忑,甚至如臨大敵,她已數日不曾見到謝欽,盼著他回來也好商議明日的事,不成想謝欽始終不見蹤影,這一夜輾轉睡過,六月初六天蒙蒙亮,黎嬤嬤便喚她醒來。
四五名丫鬟端著缽盂銅盆洗漱之物入內,黎嬤嬤與碧雲一道伺候她梳洗,依著她身份十幾個丫鬟不算少,實在是她與謝欽的事隱秘,謝欽隻留下這五名丫鬟,平日裡丫鬟們本分可靠,院子裡也沒多少煩心事。
入宮赴宴,得盛裝出席,少不得要敷一通脂粉,平日沈瑤幾乎是素麵朝天,隻是今日不同,為了應付那太子,她特意將臉厚厚敷了一層粉,顯得麵龐生硬,再換上一品誥命的朝服,由仆婦丫鬟簇擁著出了門。
女眷們相繼在側門處等候,沈瑤卻被黎嬤嬤領著來了正門,一輛寬大的馬車停在最前,平陵親自替她打簾,沈瑤便知謝欽該是在裡頭了,踩著腳蹬上去,果然瞧見謝欽一身一品仙鶴補子靠在車壁養神,聽到她進來方緩緩睜開眼。
他臉色略顯陰沉,細看還有些許黯然。
沈瑤彎腰進來給他請安,“侯爺。”隨後坐在他身側。
她對謝欽這副模樣習以為常。
謝欽罕見盯著她臉瞧了片刻,總覺得與以往不同,後來才發覺是塗了脂粉的緣故,很快便明白沈瑤在擔心什麼。
“我已安排好人暗中看顧你,你隻管跟著皇後與長嫂,宴席結束我會來接你。”
沈瑤頭一回入宮,對皇宮宴席一無所知,“我們不一起嗎?”
她還當會與謝欽同席,她也安心些,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本能地對他多了幾分依靠。
謝欽看著沈瑤眼巴巴的模樣,連日來抑在心底的躁意無端去了些,
“朝臣在奉天殿與宴,女眷在仁壽宮。”
沈瑤小嘴一嘟,神情低落地點點頭。
謝欽心又軟了,“我不是說了安排人照顧你麼?你不用怕,太子絕無可能對你做出什麼事。”
皇後也好,三皇子妃那頭,他全部已打了招呼,連著皇宮的暗棋也啟動了,他會確保沈瑤安全。
沈瑤心裡還是有些犯怵,隻是她還不習慣與謝欽撒嬌,便忍著道,“我知道了。”眉目間隱隱流轉出淡淡的憂傷,被人覬覦並不是值得高興的事,現在有謝欽護著,將來離開了京城呢,是能避開太子等貴胄,卻也不知會不會再有彆人?
她本是一介浮萍,沒有生根之處,若哪兒還能讓她生幾分親切,便是嶽州了,大不了毀容,這是自保唯一的法子。
謝欽察覺她神色黯淡,眉間那抹沉鬱越發濃重,原先水嫩光豔的麵頰白的有些僵硬,多麼好看的姑娘要刻意藏起自己的美,謝欽心裡也不好受,連著腔調也軟下來,
“你高高興興的去,不必遮掩什麼,誰也不敢拿你如何。”
沈瑤猜到謝欽看出來她的妝容,有些意外,她還當謝欽眼裡看不到這些細枝末節,她靦腆地笑了笑,撫了撫麵頰,
“無妨。”
“姑娘家的還是要藏拙些好。”
謝欽眼底一絲黯淡一閃而逝,她本可以不必藏拙,偏生那個路子她不選。
這一路沉默至皇宮,下車時,他扔下一句,
“即便你離了京,我也會安排人暗中護著你,你不必害怕。”
沈瑤怔了一下,心頭仿佛有什麼東西炸開,她喃喃看著男人挺拔的身影一點點踏入晨陽裡,遇見他何嘗不是她的幸事。
有這麼一句話,便有了後路,沈瑤心頭的陰霾散開,人也跟著精神了。
謝家人被率先優待入了宮,謝欽與沈瑤方向不一樣,一個往東,一個往北。
沈瑤走出一段距離忍不住往回看,謝欽立在通往奉天殿方向的角門,晨陽在他周身鍍了一層光,他負手立著,神情瞧不真切,那道挺拔毓秀的身影卻格外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