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翕扯著嘴角假笑, 姓他個鬼。
來找珍貴的藥不奇怪,但找個藥還要大都護都親自來就有些說不過去。
不過敷衍人罷了。
但誰也不是傻子, 心裡清楚就行, 追問沒必要,桓翕現在最擔心的是他們今日不出這雨林。
其實已經不是擔心,而是幾乎可以確定, 他們不打算出去。
眼下已經是下午申時時, 找藥要時間, 怎麼還來得及出去。
傍晚, 天熱漸暗,氣溫也開始降低,雨林裡的濕氣很重, 桓翕的鞋子底已經全然濕透,衣裳也都沾上潮意,黏膩濕滑地貼在身上, 非常不舒服。
莫誠隨手給了桓翕一張圖, 上麵畫的是一藥材的形狀,他隨口道:“煩勞夫人幫忙找此種藥材。”
桓翕發梢上沾了一層淺淺的水霧, 她接過紙箱看了會兒, 把藥材記住, 然後說了一句:“天要黑了。”
前頭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樓驍突然回頭,道:“天黑卻如何?你莫不是以為今夜還會出去?”
桓翕默然,垂下頭。
她不喜歡樓驍,一點不想跟人說話。
她抗拒的姿態太明顯, 莫誠都覺得她膽大。要知道,樓驍並不是個脾氣好心慈手軟的人
而對桓翕來說,這樣的反應再正常不過。
她心裡堵著一口氣,委屈又難受,各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甚至心裡有頭些自暴自棄的想法,心想就這樣吧,愛打不打愛殺不殺,做什麼她要受這些閒氣。
姑娘大都怕蟲子,蛇鼠那些更不用說,桓翕也不例外。
偏偏雨林裡這些東西極多,避無可避,從進來這裡開始,桓翕腳下已經踩到了無數。
就這時,一隻蠍子一樣的多足硬殼動物從一棵樹上掉下來落在桓翕肩上,桓翕硬生生忍著沒出聲,然後自己用手把東西抓下來扔了。
這因為剛進來的時候,她踩到了一隻軟體肥蟲,沒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嚇得失聲尖叫。
然而接著,一旁的莫誠笑了笑,說蟲子這裡到處都有,讓她不必或許緊張。
那語氣裡,桓翕聽出了一種類似‘麻煩累贅輕視’的情緒。不止他,甚至樓驍,那位大都護,也是冷冷淡淡看了桓翕一眼。
誰會沒有自尊心呢。
由此,桓翕再不願意在這些人麵前露出一絲一毫的形跡,袒露怯懦,平白讓人看笑話。
她跟自己說,懦弱膽顫,隻有在愛你的人麵前才會收到安慰。
露給陌生人,隻會徒增笑料。
她開始自我舒緩,儘量放鬆心神,讓注意力放在這片神秘的林子裡,觀察一切動物、植物。
他們想看笑話自己就要偏不讓他們看,他們把她帶到雨林裡麵來讓自己自生自滅,她就一定要如了他們的意,桓翕低眉冷笑。
桓翕看見一種草,她以前在植物百科大全上讀到過,這種草有止血清熱解毒的功效,用於外傷。
桓翕瞥到自己手掌上的傷口,幾步走過去,蹲下身,伸手摘了一株,隨後撫去上麵的水痕,扯下上麵的葉子,放進嘴巴裡細細嚼碎,再拿出來,敷在傷口上,最後係上綁帶。
她不去管前麵二人有沒有走遠,因為已經知道對方沒懷好心思,說不定就希望自己死了,她已經不寄希望能跟著他們出去。
故而姿態疏離得很。
而桓翕采藥敷藥的一係列動作卻被樓驍莫誠看了個清楚。
樓驍倚在一棵高聳入雲的樹邊上,一手揮劍斬殺了一條花蛇。
對於桓翕的舉動,他一句話沒說。
隻聽莫誠低聲道:“她似乎懂藥。”
莫誠是樓驍一手培養起來的,向來唯他命是從,不管樓驍做事有什麼深意,隻從不違逆他的吩咐。
莫誠之前跟桓翕說的不完全是假話,他們的確是找藥的,不過這隻是目的之一而已。
至於為何要在這麼危險的地方留宿過夜,是因為藥方中有一味藥,是一種動物的角,而這種動物的習性是晝伏夜出。
他們現在的位置,正是那角獸的活動範圍。
桓翕對此一無所有,她包紮好了傷口,似乎是一下子就暮色四合。
入夜了。
桓翕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四周漆黑一片,不知暗藏潛伏著多少危險,未知從來最是可怕。
桓翕連個火折子都沒有,腳下就像泡在泥濘呢潮濕汙糟水裡,濕氣侵蝕進了骨頭裡。
她看見一大片長得像蘆葦一樣的葉子,在心裡防線崩潰之前走了過去,然後蹲下,一動不動。
力氣早已經耗儘,桓翕抱膝蹲著,心裡想,不知道能不能能活到明天。
她知道樓驍和他的屬下就在附近,咬著唇牙齒卻不自覺打哆嗦。桓翕從來沒這麼厭惡過一個人,現在有了,樓驍,和他的一群下屬。
樓驍和莫誠都會功夫,大抵能知道桓翕在哪個位置。
莫誠腦子裡想著,自桓翕被他們警告過一次,之後,她再遇到什麼,都默不吭聲,一聲不向他們求助。
他心中突然有了些不忍。
桓翕不會武功,沒經過任何訓練,身上除了自己給的一把匕首沒有任何防武器,被他們強行帶進來。
“大人,在這裡留一夜,她可能會死……”莫誠終究還是說了一句。
然而,一道冷淡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莫誠,你該知道自己進來是乾什麼的。”
莫誠低頭抱手,“屬下知錯。”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似是很慢很慢,像淌太池塘裡的水,波動無聲。
掐算好時辰,終於,莫誠從身上拿出一種藥粉,準備行動。
這東西是角獸最喜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