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宦官的忠犬宣言 扶華 9790 字 8個月前

快到鳴光殿的時候,柳清棠的儀仗正好遇見了鎮國公柳紹棣,也就是她的父親。

從柳清棠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的父親當了幾十年的將軍,隻要沒有戰事待在家中的時候,他每日都會早起在練武場舞劍。因為這個原因,他的身子一直就硬朗的很。如今他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頭上仍舊不見一絲白發。

眼神清明身形挺拔,看上去穩重極了,就像一柄經過曆時沉澱的古劍。隻是能從他眉間的褶皺的痕跡看出這是一個十分嚴厲的人,眼角的細紋也在不經意間泄露了他的滄桑。

柳清棠看著自己的父親沒有什麼表情的直直走過來,忽然覺得鼻子酸澀的很。此刻他的臉上還沒有顯出日後的蒼老,眼裡也還沒染上那種絕望和悲哀之色,這樣真的很好,很好。

袖中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著,柳清棠狠狠的攥住了身下的坐墊,儘力讓自己看上去沒有異樣。

“微臣見過太後娘娘。”

“不必多禮。”柳清棠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啞,輕咳一聲又道:“許久不見柳國公,國公……近來身子可好?”

“勞娘娘惦記,微臣身體尚好,倒是聽聞娘娘年底病了一場,不知有無大礙。”

“隻是小病罷了,躺兩日就好了。”柳清棠說完這些,竟然不知道還要說些什麼,坐在軟轎上看著同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父親。

靜了一會兒,柳父一拱手道:“皇上傳召,微臣這就先走一步了,娘娘請便。”他微微仰起頭看了一眼軟轎上的女兒,然後轉身離開。

柳清棠看著那道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一個轉角,眼神愣愣的看著遠處翹起的屋簷良久,垂下眼也輕聲說了句:“走吧。”

她沒有直接去鳴光殿,而是在鳴光殿旁邊的一個偏殿清水殿停了下來,那裡有一處專門用來給她暫時歇腳的地方。

一路上柳清棠都掐著自己的手臂,等到了清水殿就再也忍不住的徑自快步走進了內殿,把身後跟著的一眾宮女都甩在身後。

桃葉和綴衣早就看出來自家主子的不對勁,這時候讓一眾宮女太監都留在外殿,兩人叫上秦束也快步朝柳清棠追過去。

等三人走進內殿,剛好看見柳清棠委頓在地,頓時嚇了一跳。

柳清棠跪坐在床前,長長的裙裾鋪在地上。塗著丹蔻的手一手緊緊拉著袖子,一手抓著床沿的雕花。她垂著臉,沉默看不清表情,細看還能看見她肩膀的顫抖。

“娘娘?”秦束喚了一聲,擔憂的想要靠近。桃葉伸手拉住了他,三人又退出房內站在門口,留下柳清棠一人坐在那裡。

“主子從小時候起就是那樣,遇見什麼事不想和人說就一個人坐在床前不讓人靠近的,要等她自己安靜一會兒才行。”綴衣見秦束一直以來沉沉的臉上竟然出現了明顯的焦急之色,便小聲的給他解釋了一句。

“不過,主子為什麼忽然這麼難受,難道是因為剛才看見老爺?可是為什麼啊?要說是想老爺的話,最多也隻兩個多月沒見到老爺罷了,而且主子可不是會因為這種事難受的人啊,還是這種程度。我都許多年沒看見主子這樣了,上一次主子這樣,還是剛進宮皇上還沒登基的那會,和老爺狠狠吵了一架的原因呢。”

桃葉不住絮絮叨叨的念著,握著手看向柳清棠坐著的方向,臉上也有些焦急。“秦束,你整日都和主子在一塊兒,知道主子最近怎麼了嗎?”

秦束頓了頓,搖頭。

桃葉又轉向綴衣問道:“姐姐,你也是一直陪在主子身邊,發現主子有什麼不尋常嗎?”

綴衣搖了搖頭,同樣憂心忡忡,想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任何頭緒。估摸了一下時辰,便對桃葉道:“我也不清楚,總之不管如何先給主子解決眼下的問題吧,就快要開宴了,待會兒主子肯定要洗漱,你去叫人送些熱水,我去讓人拿來主子的妝盒好給主子補妝。”

說完她看看秦束又道:“你在這兒守著把,待會兒主子好些了會叫人的。”

綴衣和桃葉放輕步子走了,秦束一個人等在門口,豎著耳朵聽裡麵的動靜。幾次忍不住想要走進去,又怕惹得太後娘娘心情更加不好,隻能焦急的守在門口,直直盯著那邊。

而柳清棠坐在那裡,簌簌的淚水止不住的落下來,她咬著手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整個人都在顫抖。

重生以來兩個半月,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態,就算是當初發現自己回到了二十歲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控製不住紊亂心緒的情況。而今天再見到父親,卻讓她長久以來的故作堅強都崩潰了。

她的記憶中沒有母親,因為母親在她出生時就去了。而父親也常常很忙,她便總是想著惹禍,因為惹了禍父親會來訓她,她就能看到父親了。她的父親是許多人口中傳頌的大將軍,保家衛國無所不能,他嚴厲又不苟言笑,但是很寵愛孩子。不管是她的姐姐當初執意要嫁給先帝,還是她後來執意要殺了蕭南和,捧現在的小皇帝繼位,在軍中說一不二的父親都隻能默默的退步,他從來不能對她們說不。

特彆是她,父親對她毫無辦法,可是她卻從來都沒有將自己的想法告訴過他,一直在讓他擔憂,到死都是。

重生後,她就沒有見過父親,本來上朝他們能遇見,可是她重生回來第二日就惶惶的給柳家送了消息讓他托病不要來上朝,那時候她是那麼害怕再讓父親和小皇帝再多接觸一會兒。

可是現在想想又有什麼用呢,其實她隻不過是害怕見到父親罷了。她怕她自己那時候的狀態見到父親後會失控。

還有便是因為自責,她一直在想如果她前世多防備著些那個皇帝外甥,不要那麼相信他而將手上的權都放給他,是不是最後就能保下父親和哥哥。如果她早些察覺皇帝對他們的殺心,是不是就能早早的將父親哥哥送走。

她還想著,最後那段時間,是不是如果沒有她在宮中,父親哥哥就不會被牽製住手腳,也就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前世她死後,魂魄飄飄忽忽的去了許多地方,看到了許多東西。是不是人死時都能看到自己所牽掛的事物,柳清棠不知道,她隻知道看到那些之後,她心中的恨意快要將她燒成灰。

綴衣和桃葉雖然在她最後的努力下活了下來,卻過得並不好,很快就被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們孤立欺辱。

秦束的屍體被人用破草席卷了卷就丟在偏僻北宮那座荒山上,那是犯事的宮女太監們最後的歸處,屍體曝在那裡被烏鴉啄食,被老鼠噬咬,沒多久就爬滿了蛆,發臭腐爛麵目全非。

而父親和哥哥在牢中聽到她的死訊後慟哭失聲,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父親那般形容,還有哥哥也是,總是微笑著的哥哥再也笑不出來。

父親仿佛一夜之間就老了,那好像永遠不會彎下的脊背看上去也佝僂了,哥哥瘦的厲害。然後沒過多久,他們坐上囚車,在一圈百姓的圍觀下被斬首。

鮮紅的血濺出來灑在石板上,頭顱滾落在上麵發出一聲悶響,滾動幾圈後沾滿了血和灰塵……

剛重生那幾****日日噩夢,這些事在腦子裡一遍遍的回憶,折磨得她夜不能寐食不下咽,這才有了那場病。

綴衣和桃葉,這輩子她可以加倍補償她們,讓她們過得好。秦束,這輩子她滿足他的心願,也遵從自己的心意和他在一起。但是父親和哥哥,她要怎麼去償還?她之所以能在這座牢籠一樣的宮殿裡堅持那麼久,之所以能在最初對著那些言官的詬病毫不在乎,最大的原因就是為了她的親人。

如果說秦束是將她當做某種信念,那麼她前世的信念就是父親和哥哥。她自己無論如何都可以,但是她不允許有人侮辱傷害他們。可是她就那樣看著他們死在麵前,或許那將是她一輩子都揮之不去的噩夢。

兩個多月了,柳清棠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真到看見了她才發現沒有那麼容易。她依舊被困在那個噩夢裡不能出去,心裡一麵是仇恨一麵是恐懼。

看不到的時候她可以平靜的籌劃,想著慢慢的改變這一切。可是剛才看到父親,聽著他和她說話的時候,她看到的卻是那烈日下噴湧而出的血,將她眼前染得一片通紅。

那一瞬間,柳清棠幾乎控製不住的想立刻去將煽動皇帝那樣做的兩個首輔一劍刺死,還有那個是她外甥的皇帝,她現在甚至連他都不想放過。

可是不行,現在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不能衝動,否則最先來阻止她的不是那兩位首輔,反而會是她的父親。

柳清棠想到這,一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手臂,嘴裡嘗到些腥味。疼痛讓她勉強找回理智,閉了閉眼放下被自己咬出斑斕血跡的手臂,整個人渾身力氣被抽乾了一般的倚在床邊。快到鳴光殿的時候,柳清棠的儀仗正好遇見了鎮國公柳紹棣,也就是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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