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娘娘可要用些什麼吃食?奴才去張羅。”
“不用忙了,你也上來吧,休息一會兒。”柳清棠把榻上的那張小桌子推開,將腳放上去伸直,隨手錘了錘。
“奴才……”
“沒有商量,你看看你眼下的青色多明顯,成心讓我看著難受?”柳清棠一挑眉,秦束就閉嘴坐到了榻上。
“脫鞋,和我一樣把腳放上來,你乾坐在那裡作甚。”
秦束聽話的把鞋脫了,穿著白色足衣的腳放到榻上。隻不過那動作輕的讓柳清棠覺得這榻稍稍用力踩上去就會斷。
再看看他說是在榻上,但是幾乎有半個身子都是懸空的,給她留出那麼一大塊的地方。
柳清棠撐著下巴靠在身旁那張小桌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秦束。秦束被看的不自在極了,然後反應過來自己什麼動作讓太後娘娘覺得不滿,趕緊向她那邊移了移身子。
太後娘娘依舊看著他不說話,秦束又往她那邊靠了靠。幾乎快靠到她身上了,柳清棠這才眨了眨眼睛幽幽歎了口氣。“要等你主動靠過來躺下的話,我們今天就彆想休息了。”
說完她一把拉倒秦束,讓他把頭枕在她的大腿上。又抖開毯子,連他的身子和她的腿一起蓋好。
一切隻不過是幾息之間發生的事,當秦束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枕在太後娘娘柔軟的大腿上,緊緊挨著她,身上還蓋著溫暖的毯子。
秦束拽著身上的毛毯呆了一呆,試探拉開一點的問道:“娘娘,不歇息一會兒?這樣靠坐著不好歇息,不如奴才起身給你……”
“你好好睡著吧,我暫時還不想睡。”柳清棠直接給他把毯子掖回去,然後收回手一邊說一邊伸手將旁邊的窗子推開了一點縫隙,讓夜風吹進來拂在臉上。
帶著寒意的風吹得她精神一振,頭腦頓時清明了許多。她確實覺得很累,可是思緒煩雜,一閉上眼睛就更是難受,還不如這樣坐一會兒來的舒服。
柳清棠透過窗子那一條縫隙,靜靜看著遠處的燈火輝煌,手下無意識的隔著被子拍著秦束的手臂。
秦束枕在她腿上根本不能放鬆下來,注視著她在燈下顯得越發朦朧如玉的側臉忍不住想,如果太後娘娘不想睡,那她為什麼要答應來這裡歇息?難道是因為……他?腦子裡一出現這種離譜的想法,秦束又很快的驅散它。
“怎麼?睡不著嗎?”柳清棠注意到秦束的目光,轉過頭來,一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早就看到你眼下的烏青,站在那裡也是一副沒有精神的樣子,不是想休息嗎?”
“好了,讓你睡就不要強撐著了,睡吧。”柳清棠說著,把手輕輕捂在秦束的眼睛上。
秦束閉著眼睛沉入一片柔軟溫暖的黑暗裡,感受著眼瞼上覆蓋的溫度,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在這寂靜裡,他隻聽得到太後娘娘那輕柔還帶著些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數到三十,你就睡著了,知道嗎。”她這樣不容拒絕的說道,然後開始數數。
“一……二……三……”她數的很慢,聲音又輕又軟,拖得長長的尾音像小刷子,勾的他心裡酸酸癢癢的很是奇怪。
秦束覺得太後娘娘的聲音仿佛帶著一股奇異的力量,讓他漸漸的放鬆。安靜的聽著耳邊的聲音,和自己的心跳聲漸漸重合,從激烈慢慢的歸於平和,從清晰變得遙遠而模糊。
“二十九……三十……”柳清棠數完,安靜的等了一會兒才把手放開。放開手後,她發現秦束閉著眼睛,呼吸淺淺的睡著了。
柳清棠看著他的睡臉忍不住彎了彎眼睛,手指觸到他的臉頰,低低的笑道:“還真的睡著了,怎麼這麼傻呼呼的呢……”
她托著臉看他,發現他睡起覺來很是規矩,許久都沒有動一動。她自己就不一樣了,睡起覺來總愛翻身,隔一會兒側向左邊,隔一會兒又側向右邊,睡夢中都無意識的翻動。
柳清棠看看外麵的景色又看看秦束的睡臉,時常忍不住點他的鼻子,刷他的睫毛或是戳戳他的臉頰。等他覺得癢蹭了蹭毯子的時候,就收回手偷偷捂著嘴笑。
秦束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聽到耳邊太後娘娘的聲音,她說:“張嘴。”然後他下意識的就照做了,結果嘴一張就被塞進來了什麼東西。習慣性的嚼了兩下,秦束這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他還枕在太後娘娘的腿上,身上和太後娘娘蓋著同一床毯子,而太後娘娘手裡拿著一塊缺了一角的糕點,正笑眯眯的俯視著他。
秦束嘴裡含著那被嚼了兩口的糕點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他竟然真的枕在太後娘娘的身上睡著了,而且還不知道這樣睡了多久。
“好了,彆僵著了,起來給我揉揉腿,被你枕麻了。”柳清棠拍拍他的臉頰道。
秦束聞言霍的坐起來,伸手就給她捏腿。柳清棠麻了的腿被這一捏,疼的嘶了一聲,秦束眼裡立刻就出現了自責,想都沒想的就說道:“奴才該死,奴……”
沒等他說完,柳清棠眼疾手快的將手上那塊缺了一角的糕點塞進他的嘴巴裡,“餓了的話這裡還有盤點心能墊墊肚子。”
秦束一句話被堵住說不下去了,隻能默默的給她捏腿,默默的嚼點心。
柳清棠見他騰不出手拿嘴裡那塊糕點,還好心的給他拿著,湊到他嘴邊喂他,一連喂了三塊才停手。
“主子,起了嗎?上麵要開宴了。”綴衣在門外問道。
“馬上就好了。”柳清棠答了一句,讓秦束不用捏了,彎了彎腿坐到了榻沿。
秦束很快的套上自己的鞋子,然後蹲下身子給她穿鞋。但是為她穿好鞋想站起來的時候卻被按住了肩膀,雖然不知道太後娘娘想做什麼,但他還是順著她的意思繼續蹲著。
柳清棠湊近他,寬大的袖子拂過他的肩膀,接著給他扶了扶頭上的帽子。秦束這才知道自己的帽子歪了,並且剛才一直頂著這樣歪斜的帽子給太後娘娘捏腿。
他明明想用自己最妥帖的樣子麵對太後娘娘,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會變成這樣。一直跟著太後娘娘回到終歲閣頂層參加家宴的時候,秦束還是覺得沮喪,雖然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
這場家宴比起前兩場安靜許多,梅宴那會兒後來還叫了女先生去說書,講了幾出有趣的故事;百官宴上則是樂坊跳舞奏樂的沒有斷過,就算看的人少也能熱鬨熱鬨。
但是家宴沒有那些,再加上隻有這麼幾個人,圍坐了一桌,說話的人也很少,場麵就有些冷。
那三個公主都隻在問到她們的時候回答幾句;連太妃從頭到尾都在緊張著兒子,怕他做出什麼奇怪的事;蕭淮與一直看著虛空的地方麵無表情的發呆,被連太妃拉著都沒有動靜。
然後便隻剩下柳清棠和小皇帝蕭淮旭,她們偶爾也說說話,隻是她們也不可能一直說,常常是忽然就安靜下來。
柳清棠想了想,乾脆和往年一樣叫樂坊裡的女樂來演幾出影戲。就是那種在特殊的屏風後被光照著投出影子來演的戲,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從民間流傳起來,樂坊那些人便也學了來演。開始是覺得挺有趣,但是年年如此沒有一點新意。再有趣的東西,看了這麼多年也會厭煩,柳清棠覺得自己現在看著都能睡著,但是就算她不喜歡,好歹也比這樣相顧無言的尷尬場麵來的好些。
叮叮咚咚唱了三出影戲,終於快到了午夜。當更樓上那座大銅鐘被敲響的時候,天空綻放出一朵朵璀璨的煙火,那是早早就在廣場前準備好了的太監們放的,足足有九十九個大的煙火和九十九個小的煙火,接二連三的從地上升騰而起,又在天上炸開。還有單獨組成福壽字樣,各種花色的煙花,一時間照的天空都明亮斑斕起來。
柳清棠和小皇帝幾人站在終歲閣最高層的窗邊,那煙花仿佛就在她們身邊炸開,讓幾人看的異常清楚。
除卻皇宮,宮外各府邸和街市上的人家都同時放起了煙花,沒有皇宮裡煙花那麼多的花樣,但是劈啪劈啪的接連在天上炸響也很是熱鬨。
還有爆竹,幾乎每家都在這時候放起了爆竹,動靜比起煙花來大得多。和街市那邊隔著大半個皇宮的終歲閣上,都能將街上那轟隆的爆竹聲聽得清清楚楚。
爆竹聲響了許久許久都沒有止歇,在這震天的熱鬨裡,她們迎來了元寧五年。迎來了這個和前世完全不一樣,對她和秦束來說都是特彆的元寧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