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一一直忙到初十,祭祖祭天,****隻能睡兩個時辰,才幾天就生生把太後娘娘磨得瘦了一圈。又因著是過年,這種時候宮人準備的飯菜大多油膩,吃多了,柳清棠看著飯菜便有些懨懨的。
往往是按照太後的例上了一大桌子的菜,她隻動了幾口就讓人撤下去賞給底下的奴才們。若不是柳清棠不願處處都出格,在這種小事上扯絆,恐怕都要直接不管這多年來的宮規,撤了正月裡這三餐了。
桃葉和綴衣每到這時候就格外憂心,讓慈安宮的小廚燉些口味清淡的湯粥,然後瞅著能歇息的空隙勸太後娘娘多吃一些。柳清棠一天穿戴著那身又沉又重的行頭,停停走走叩叩拜拜,累的狠了就坐在那裡不願動,再餓也不願意多吃,被桃葉綴衣催著也就敷衍的吃上兩口。
往年都是如此她倒是習慣了,隻不過今年還加了一個秦束,情況就有了些變化。本來隻桃葉綴衣兩人,柳清棠隻要稍稍費些勁,皺著眉擺出拒絕的臉就能讓她們搖著頭無奈的退下,畢竟她們可從沒想過去逼迫她這個主子。
可是秦束就不一樣了,這家夥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倔的性子,見她吃得少了就瞅著空給她送粥湯,比桃葉綴衣兩人還要積極的多。她如果說吃不下,他倒是不會說什麼,默默地退下,但是隻隔那麼一會兒又來給她送吃的。她如果裝作生氣,他二話不說就要請罪,好像那膝蓋磕下來不疼似得。大有責罰奴才可以但是東西一定要吃的意思。
柳清棠被他氣笑了,她重生回來之後就沒對他說過什麼重話,更不要說打罵。能怎麼著,該吃吃該喝喝唄,隻要她老老實實吃了和往常一樣多的,秦束這家夥也就能消停了。
柳清棠不情不願的端著秦束送上來的一碗銀耳蓮子粥,一勺勺的舀著吃。吃到一半覺得實在不想吃了,有心想耍賴,但是忽然抬眼見秦束因為她吃了粥就暗暗鬆了一口氣,清減了不少的臉上露出些歡喜之意的樣子,又感覺說不出口,隻能默默地把那粥當做水喝了。
一邊喝粥,柳清棠一邊有些出神的回想起上輩子的事。那時候秦束並不和她親近,每到了這時候,他唯一會做的就是有意無意的攬走綴衣桃葉身上的事情,然後給她們留出時間來勸她多吃些。因為她不喜,他就不敢主動靠近,想要關心她也顯得這樣迂回。
可笑的是她當年發覺了這事,第一反應就是懷疑秦束是不是想要奪了桃葉綴衣的權,在這慈安宮一人獨大。柳清棠忽然覺得奇怪,為什麼她上輩子就像是個瞎子似得呢?看不到秦束默然的關心和在意,也看不到他一個人要做那麼多事情,因為太過勞累而消瘦的身軀。
她一直以為彆有目的的人,其實什麼都不求,隻把一顆心捧到了她腳下。而她一直信任的所謂親人,那個皇帝外甥,卻是最另有所圖的人。
“秦束……再給我盛一碗來。”莫名覺得喉嚨有些哽住,柳清棠彆過臉道。
“娘娘今日胃口不錯。”秦束聽她這麼說,果然十分開心。雖然表情上沒什麼變化,但是柳清棠就是聽出來了,他的聲音裡都帶著開心。
隻要是關於她的,他似乎都很輕易的就能覺得高興,有些在柳清棠看來,明明隻不過是最最平常的事罷了。
十五那日自己要回一趟柳家,柳清棠想了想,做下一個決定。
進宮五年來沒有回家省親一次的太後娘娘要回柳家省親這個消息一傳出來,眾人心中都各有想法。雖然看似是一個普通的省親,但是太後娘娘為什麼忽然就要回去,和前些日子針對馮首輔的事情是不是有乾係,太後娘娘這一回去,是不是會和柳國公私下裡商量些什麼……這些各種各樣的猜測就多了。
柳清棠不管那些人是如何想的,直接去和小皇帝說了要回柳家省親,並且那些儀仗排場全都不用,隻帶些宮女太監和侍衛前去。小皇帝自然不能不答應,就算是覺得她不要儀仗的決定有些不妥,也沒能抵得住她的堅持。
皇帝都沒能說什麼,兩位首輔笑眯眯的也都什麼都沒說,自然不會有人傻得出來說些什麼。隻有幾個老古董嘀咕幾句這樣不合禮法不合祖製,當然他們也隻敢在心裡嘀咕,說是不敢說出來的。
沒見上次某個司禮就是說了句太後娘娘不愛聽的話就被奪了官身給扔了出去嗎,為了這種不是十分嚴重的事,就丟掉自己辛辛苦苦幾十年的官身那可真是不值啊,現在這朝堂是太後娘娘獨大,誰敢惹她不痛快。
柳清棠在慈安宮好好歇息了兩日,就到了正月十五,這一日是元宵,街上也很是熱鬨。柳清棠的馬車從皇宮駛出後又走了一段長長的路才進入尋常百姓居住的坊市,從馬車外傳來的熱鬨有生機的各種呼喊笑鬨聲,讓柳清棠一瞬間就覺得自己回到了人間。那高高的宮牆裡可聽不見這,讓人感到親切的市井之聲。
柳清棠靠在馬車內壁上,雖然沒有伸手撩開簾子,但是卻一直側著耳朵聽著外麵的聲音。臉上滿足的神情,讓坐在她對麵的綴衣桃葉秦束三人都替她開心。
因著她不要勞師動眾的擾民,沒有用上幾千人的儀仗開路,隻有幾輛馬車,載著她和一些宮女太監。還有一隊侍衛騎著馬護著周圍,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官家夫人出行並無兩樣。事實上,十五這一日確實有許多官家夫人會去上香,所以她們的馬車經過熱鬨的街市時也沒引起什麼太大的關注,得以讓柳清棠聽聽這久違的熱鬨吆喝聲。
一路上柳清棠都很沉默,許是近鄉情怯,緊張的有些過了。甚至連早早想好的那些要和父親哥哥說的話,也都有些想不起來。
這輩子她入宮也有五六年了,沒有一次回過柳家,而上輩子她進宮十五年都沒有回過。開始是不願,後來是不敢,最後是不能。
她牽掛了十幾年,思念了十幾年,讓她度過了孩提和少女時光的家,仍舊是她當初進宮時的模樣。
門口兩座威武的大獅子,她曾經想著趁人不注意爬上去,結果才爬上底座就摔了下來,磕在地上,頭摔出老大一個包。然後她父親就在她的哭叫聲中,不動如山的用塗了藥酒的大手給她把那包推散,痛的她再也不敢靠近那兩座石獅子。
柳清棠進了柳府,沒讓人去通報,而是直接讓桃葉綴衣帶著人安排那些宮女太監們的住處,又讓侍衛在柳府外守著,自己隻帶著一個秦束,輕車熟路的往某處院落裡走去。
其實現在才是剛用過早膳不久,不過之前她早早就讓人傳回來消息,說她下午到。故意這樣遞消息就是不想父親哥哥到門前等著迎接她罷了,她是回自己的家,何必又那麼許多講究呢。但是她這麼說,父親肯定是不會聽她的,她也就隻能這麼做了。
進了柳府後,柳清棠的步子都忍不住邁的更大了,那著急的樣子,仿佛在馬車上那個近鄉情怯的人不是她一般。桃葉和綴衣算是半個主人,讓柳清棠派去整理禮物安排人手,便隻剩秦束跟在身後。
此刻的太後娘娘像隻離了籠子的鳥兒,腳步輕盈的,將裙擺都帶著微微揚起。這樣的太後娘娘哪裡還看得到在宮中的沉著穩重,更像是個小姑娘了。秦束跟在她身後看著就覺得自己也沾染了她的喜悅。
“哥哥!”
柳清棠一走進逸竹院,看到背對自己站在那裡,負著一隻手看書的熟悉身影,就哽咽的喊了一聲撲了過去。
柳清榕正看著書發呆,想著幾年沒見的妹妹該變成什麼模樣了,就聽見背後一聲哥哥,然後就有人壓了上來。他措手不及的被這麼一壓,腰一彎險些栽到地上。雖然因為失神差點被推倒在地,但是柳清榕第一時間放下了吊著的心。還這麼沒分寸的撲到哥哥背上撒嬌,說明他的傻妹妹還是那個傻妹妹。
“總算是知道回來看哥哥了。”柳清榕歎息了一聲,直起身子把背後的妹妹撈下來。
“我剛到的,爹都沒去看就先到你這裡來了……”柳清棠使勁眨掉眼裡的濕意,眯起眼睛笑說。
柳清榕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我猜的沒錯,清棠果然是這時候就到了。”
柳清棠一轉臉看到來人也笑了:“素書,你也來了!”
“她可是昨日就來了,在這裡住了一晚專門等著你。”柳清榕說著就要引柳清棠和楊素書坐下,“彆站著了,坐著好好說會話吧,哥哥可是有許多的事想和你嘮叨。”
“先彆忙,我馬上去爹那裡,等和他談好了再來聽哥哥你嘮叨。”柳清棠說著,又一把把站在角落裡的秦束給拖了出來,將他拉到了哥哥和好友麵前。“這段時間裡,秦束就交給你們了,你們可得好好照顧他。”
楊素書不是第一次看到秦束,也早就猜到兩人之間的關係,此時在一旁但笑不語。而柳家哥哥看著秦束一身太監裝扮,有些搞不清狀況的看著自家妹妹,“這位是……”
“哥哥,還記得你小時候曾經和我說過的嗎,如果有一日找到了那人,就帶回來給你看。”
柳清榕又上下看了秦束一回,收殮了笑嚴肅的問道:“你是認真的?”
“當然。”
得到這個回答的柳清榕笑了,神色裡道沒有不讚同,反是有些欣慰。“早年你進宮,哥哥本以為這個約定再也不能實現了,沒想到今日還能聽你這麼說,如此也好,隻要你自己願意覺得開心,哥哥會幫你的。”
柳清棠一身輕鬆地走了,留下一個完全搞不清頭緒,被麵前兩個人盯得頭皮發麻的秦束。
這兩人,一個是太後娘娘看重的哥哥,一個是他嫉妒了許多年,最後卻發現是太後娘娘閨中密友女兒身的楊太醫。無論哪一個,在太後娘娘的心中應當都是比他重要的多的,所以他萬萬不能說錯做錯什麼。秦束正這麼緊張的想著,柳清榕的對他說得第一句話就把他給嚇著了。
“秦束是吧?我是柳清榕,你和清棠一樣叫我哥哥就行了。”
“小時候,我和我那個傻妹妹說,如果有一天她遇到想嫁的人,就把那人帶回來給哥哥看。結果今天,她把你帶到了我麵前。”從初一一直忙到初十,祭祖祭天,****隻能睡兩個時辰,才幾天就生生把太後娘娘磨得瘦了一圈。又因著是過年,這種時候宮人準備的飯菜大多油膩,吃多了,柳清棠看著飯菜便有些懨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