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淮旭前世番外
“淮旭,你看,那邊看上去小小一塊的地方就是你的外家柳府,是娘親長大的地方。”
蕭淮旭順著娘親指著的地方望去,在一片又一片的小小的方塊裡找到了她說的地方。在終歲閣最高的一層往下看去,總是什麼東西都顯得很小,似乎連整個禹京都在腳下。娘親說的柳府,其實並不能看得清楚,模模糊糊的。但是蕭淮旭見到母親那專注看著某處的目光,忽然就覺得娘親不是在看柳府,她隻是這樣想著那裡麵的人。
他的娘親是鎮國公柳家的大小姐,溫柔可靠知書達理,有一副玲瓏心思。據說他的父皇自從把她迎進了宮,就再沒有臨幸過其他的妃嬪。宮裡人人都說皇後好福氣,蕭淮旭卻覺得自己的娘親十分可憐。
她最常做的事就是來終歲閣,像是盼著什麼似得盼著,遠遠的望著那個看不清的柳府。她常說是她當初不顧阻攔執意要進宮,傷了家人的心,所以他們都不願意再見她。她在宮裡是寂寞的,除了父皇,她有許多事隻能說給他聽。
“我有一個妹妹,嗯,比淮旭也隻大了八歲呢,如果你能見到她一定會喜歡她的。清棠活潑可愛,尤其喜歡偷偷出門去玩,常把父親氣得拍桌子。”
蕭淮旭其實並不喜歡聽娘親說這些,他討厭母親對那些從沒見過的人念念不忘,總是對他們懷著愧疚,最討厭的就是娘親常常提起的這個妹妹,他應該叫姨母的人。因為娘親說起她的時候,語氣就像說起自己心愛的孩子,明明他才是她唯一的孩子不是嗎。
隻是蕭淮旭喜歡被娘親這樣抱著坐在膝上,喜歡她這樣溫柔的絮絮叨叨,便做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聽著她說話,不時還要湊趣的問上幾句。
“清棠一定也會喜歡淮旭這個小外甥的,娘親的淮旭這麼乖巧聽話。”蕭淮旭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心裡卻不以為然。他為何要那個陌生人喜歡,他有娘親就夠了。
“隻是,我進宮,傷了清棠的心,她大概不喜歡我這個姐姐了,傳喚了幾次也不願進宮來看我。”
看見娘親臉上悲傷憂愁的神色,蕭淮旭心中一沉。他知道很多事,比他這個被父皇藏在籠子裡的娘親知道的多得多。他知道不是柳家的那個妹妹不願意來看她,而是那些傳召都被父皇擋了下來,然後讓人告訴娘親柳家的人不願意來。
“是娘親對不起他們,淮旭,日後你若當了皇帝,替娘親好好照顧外家好嗎?他們雖然生娘親的氣,但是一定會對淮旭好的,因為淮旭也流著我們柳家的血,你外祖父舅舅和姨母都是很好的人。”
又是這種話,蕭淮旭在心裡冷笑,麵上卻是重重點頭,笑的沒有一點陰霾。“娘親,我會的!”
“清荷,怎麼又帶淮旭來終歲閣看景了?”從門口走進來一個還穿著龍袍的男子,那是他的父皇,每日下了早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的皇後。這是個很可怕的男人,蕭淮旭一見到他就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從娘親的膝上滑了下來,坐在一邊看他們說話。
“清荷,我今日請父親來看你,可是……被拒絕了,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蕭淮旭冷眼看著這個被自己稱作父皇的男人,擺出一副愧疚的表情看著娘親說。蕭淮旭猜得到,父皇說的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他千方百計的想要阻撓娘親和柳家的任何人接觸,又怎麼會去做這種事。
而他的娘親,也就真的從來沒發覺這個男人在騙她,聞言雖然難過,卻也隻是搖搖頭安慰他:“不用再問了,父親不願見我,就不要為難他們了。你也不要覺得抱歉,是我心甘情願的。”
蕭淮旭垂下眼不想再看,他每一次,每一次都這樣聽著類似的對話。
父皇送了娘親回去休息後,臉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冷下聲音對他道:“誰讓你坐在你母後膝上。”
蕭淮旭沒有慌,習以為常的跪下,“父皇,兒臣錯了。”他覺得父皇幾乎像個瘋子,見不得任何人靠近母後,所有伺候的宮人隻要母後稍稍對誰好了些,那人就絕對活不了多久,就連他這個兒子,這男人也不喜歡他太接近娘親。可他在娘親麵前,又是一個溫和好說話的樣子。
“你母後又與你說了柳家的事?讓你日後照顧柳家。”
“是。”
“我曾經和你說過的事不需要我重複第二遍吧。”
“是,父皇。”
蕭淮旭低著頭,神色冷漠的一點都不像個孩子,聲音硬邦邦的。他的父皇對他說的話,和娘親說得恰好相反,他讓他忘掉娘親說的那些,他告訴他柳家遲早有一天會沒落。他的父母相愛卻又心思不同,他就是在這麼個奇怪的環境裡長大的。
再小一些的時候他還不懂事,無意間聽到了父皇和人談起怎麼滅掉柳家。為了不讓他在他娘親麵前胡亂說起,他的父皇就把他關了起來。對娘親說送他去習武鍛煉,實際上把他在一個沒人的地方足足關了兩個月,讓他深刻的記住了,什麼話該在娘親麵前說,什麼話不該說。他好像就是在那時候,突然從一個懵懂的孩子長大了,即使他那時候也才六歲而已。
事情瞞久了,總是紙包不住火的。父皇的心思有一日還是被娘親知道了。
那是蕭淮旭第一次看到一向溫柔,說話都從來不大聲的娘親那麼歇斯底裡。她接受不了自己愛著的男人騙了她這麼久,接受不了他想要殺了她同樣愛著的家人。她抓著父皇的衣服,從最開始的激動氣憤變成哀求。
父皇也是第一次沒有對娘親輕言細語,雖然眼裡有不忍和愧色,卻絲毫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他說:“南朝的皇帝是我,可是我的子民隻知柳紹棣將軍,他們擁戴他,南朝兵馬幾乎都在他手中,隻要想到這個,我睡都不能睡得安穩。”
“可是父親絕對沒有謀逆之心!”
“那不代表日後沒有。”
“要如何你才肯放過父親,如果他放棄兵權放棄這一切呢?”
父皇沒有說話,蕭淮旭卻很清楚,不論如何,父皇都不會放過柳家。戰事已經平定了差不多十年,南朝安定了也就不再需要這麼個被稱作軍神的男人。父皇不僅不願放過柳家,反而要用罪名抹黑柳家,柳家在南朝子民的眼中曾經有多好,父皇就要讓他們罪名多重。
他的娘親也終於明白了過來,從那日之後再也不願見這個男人,不願和他說一句話。而父皇也露出了他藏了許久的殘忍一麵,將娘親囚禁在深宮中,不讓她往外麵傳一點消息,也不讓宮人和她稍稍接近。蕭淮旭是唯一能去見她的人,於是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娘親一日一日的消瘦下來,短短幾月就像是枯萎的花。
蕭淮旭看著娘親憔悴生病,看著父皇擔憂焦躁,看著他們互相折磨,忽然覺得荒誕卻又莫名鬆了一口氣。本該就是如此,何必要像之前那樣披著一層皮,做出惹人厭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