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皇常去看娘親,可是她不願意見他,隻要見到他就病的更加嚴重,幾次之後蕭淮旭看到那個讓他害怕的男人惶恐小心的,隻敢在半夜娘親睡著的時候才敢去看她幾眼。蕭淮旭覺得好笑又解氣,也是那時候開始,蕭淮旭覺得自己或許也是個小瘋子。沒錯,他的父皇是個瘋子,他是他的孩子,自然也是瘋子。
他看著自己喜愛的娘親一****的病重,心裡奇跡般的沒有任何悲傷。或許娘親死了對她來說才是一個解脫。
“淮旭、淮旭,娘親的淮旭,你答應娘親,若日後你做了皇帝,一定不要傷害柳家的人,你答應娘親。”
蕭淮旭趴在床沿,抓著娘親枯瘦的手笑著答應她:“好的,娘親。”就算他答應了那又怎麼樣,人死了還能看到身後事嗎?如果不能看到,他為何要照著她的意思做,如果能……那他不這麼做的話,他的娘親會生氣到回來看他嗎?哈,或許那樣也不錯。
有一日,蕭淮旭去的時候,看到娘親靠坐在床上,頭發鬆鬆的挽了一個髻。她已經很久沒有力氣坐起來了,說話也廢力。可現在,她坐在那裡,轉頭見他來了,臉上露出一個笑說:“淮旭,你來啦。去叫你的父皇來見我最後一麵吧。”
他的父皇正在上朝,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然後蕭淮旭看見他瘋了一樣,毫無儀態的一路跑到了娘親在的回鳳殿。
蕭淮旭沒有進去,站在一個屏風之隔的地方,麵無表情的聽著他們說話。
娘親語氣很平靜,她說:“但凡你曾經真心的愛過我,哪怕隻有一點,我求你,至少留下我親人的性命。”
他的父皇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說:“好,我不會動他們”。
“雲城,彆騙我。”娘親很高興的時候,總是柔聲叫父皇雲城,每次父皇聽了都會高興,隻有那時候蕭淮與覺得他笑的格外真心。而這一聲“雲城”顯得格外輕,飄渺的風一吹就散了。
“這一次,不騙你。”
之後,是大段的沉默,空氣仿佛都凝滯了。蕭淮旭低著頭看自己的腳,站久了有些麻木。
突然傳來的嘶啞哭聲,讓蕭淮旭動了動。他抬起自己的手摸了摸心臟的位置想,娘親大概是去世了。這宮裡,唯一一個真心愛他的人永遠的離開了。他從屏風後走出來,看到父皇緊緊抱著娘親的屍體,哭的撕心裂肺,哭著哭著就開始笑,然後大口大口的吐血,染在身上明黃色的龍袍上,十分嚇人。
後來,娘親下葬,父皇仿佛又變成了當初那個心狠的皇帝,隻是他臉色變得蒼白,身上濃重的藥味也一直未散。
他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蕭淮旭有一次看到他搬著個匣子拿起裡麵幾張花箋,看的魔怔了一般,許久喃喃道:“我以為自己沒有那麼喜歡你,我原來,沒準備喜歡你啊……這是為什麼呢。”
那些日子就像做夢。蕭淮旭越來越沉默,直到他沉浸在傷心中的父皇終於想起他,叫了他到病床前。那裡還站著兩個人,好像是曾經和父皇在一起商量過如何除去柳家的人。
他的父皇好像不願意看到他,把頭轉向一邊,冷淡的說:“我會以你母後的名義,讓柳家那個小小姐進宮繼任皇後,她背後有柳家和蘇家,可以當你的助力保你皇位。等我死了,你也會被他們柳家擁著坐上皇位。”
蕭淮旭也看得出來,這個男人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他叫他來交代遺言。
他的父皇指指旁邊兩個低眉順眼的人道:“我會讓王書暉和馮巍兩人做首輔,然後與柳家人一起輔佐你。蕭淮旭,你記住,你能真正相信的隻有這兩個人,柳家隻是你的工具,等你坐穩了皇位,就將他們一一除去不留後患。”
蕭淮旭忽然想笑,他的父皇果然做到了娘親臨死前答應她的事,他不會傷害柳家人,因為儈子手,還可以讓他這個兒子來做。
他好像忘記了他的兒子才是個七歲的孩子,冷淡的說完這些,再也沒見他。
新皇後——柳家那位小小姐,他的姨母進宮那日,宮中因為他娘親去世而掛上的白帆白燈籠都沒了,到處喜氣洋洋的就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不久之前,宮裡的女主人逝世了。
蕭淮旭披麻戴孝一個人站在供奉著他娘親牌位的奉賢殿,看著上麵那個冷冰冰的牌位發呆。父皇用娘親的名義召那個柳家的女人進宮,那個女人據說才十五歲,這樣的年紀進宮,注定要守一輩子的寡,說不定就對這麼多年沒見過的姐姐記恨上了。
他的父皇不愧是一個合格的皇帝,這種時候還不忘在他和柳家之間埋下一根刺。蕭淮旭想起娘親生前,坐在終歲閣上看著柳家方向說起這個妹妹的樣子,如果真的被那個女人記恨,娘親說不定泉下有知又要好好傷心一回。隻是,又關他什麼事呢,反正人都死了。
“誒,小子,你是我外甥嗎?”
蕭淮旭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了這個聲音,有些遲鈍的回過頭去。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名為柳清棠的人。
她還穿著一身大紅嫁衣,代表著皇後的朝服。身後沒有跟著一個奴才,就這樣一個人大咧咧的走進來。過分年輕的臉上沒有蕭淮旭先前猜測的不忿和惶恐,她甚至一點都不緊張,好像是隨便問了他一句後,就自顧自的點了香給他的娘親上了香。
蕭淮旭看到她見到那個牌位後的悲傷表情,好像快要哭出來,但是當她靜了一陣,轉過頭來看他的時候,已經是帶著笑容了。她拍了拍他的頭說:“既然姐姐把你托付給我,我以後就會好好照顧你。”
你的姐姐可沒有把我托付給你,那隻是皇帝的一個小手段而已。蕭淮旭在心內諷刺的想,拍開她的手就準備往外走。
“嘿,小子你還要叫我一聲姨母呢,這樣目中無人?”然後他被從後麵壓在地上,被這個‘姨母’撓了一頓癢癢。
蕭淮旭五體投地趴在地上被壓得起不來,簡直傻了,掙紮都忘記了掙紮。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對待,隻覺得這個姨母實在是個奇怪的人,哪有女子是這樣的,難道不該都和他娘親那樣溫柔端莊的嗎?就算他娘親說過這個妹妹活潑,這樣隻是活潑?他一個男孩子都不會像她這樣!
“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