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束的病好了三天之後,柳清棠雖然外表仍舊不疾不徐的讓人為他準備出行菱郡的行裝,擬定隨行官員,但是心裡無比焦急。他畢竟是病了一場,臉色怎麼都稱不上好看,若是可以柳清棠自然不願意他這時候還要舟車勞頓,但是若要留在禹京,將要來臨的瘟疫對現在的他造成的傷害可能更大。他現在還沒調養好,要再沾上瘟疫就真的危險了,柳清棠不願意冒這個險。
“你一路上不要趕那麼急,明麵上是提前去南方為皇帝采選秀女,若真的那麼直朝菱郡去,我怕菱郡郡守會生疑,到時候你們就很難查到些什麼了,先到附近的州縣轉轉再去菱郡。你身體還沒好,要多注意,我吩咐那些隨行的奴才們好好照料你,但是你自己更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回來時讓我發現你瘦了,後果你是知道的。”
“我省得了,不會讓你擔心。”秦束說完又有些遲疑,“可是我離開的太久,這邊……”
“不用擔心,我還不至於被你養的真的變成什麼都不知道的富貴閒人。”柳清棠笑容自信又明媚,倒和前月剛謝的灼灼牡丹有幾分相似,可不是人間富貴花的模樣。
等到了秦束離開那時候,已經是七月初了,再不走或許他真的就走不了。柳清棠在他離開前夜,聽他念完一段詩經後,轉身抱住他的腰,“真不想讓你走。”
秦束放下書,慢慢的順著她的頭發一下下用手梳理,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他知道清棠隻是說說而已,既然她決定了就不會改變。
他是個沒有多少善心的人,或者說自私至極更為恰當。對許多事,他都保持著一顆漠然的心,對他人的苦難也沒有常人那種同情心,至於自己,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同情的。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不幸,不過是千千萬萬個人其中一個而已,而他如今還活著,有愛人,豈不是最幸福不過的。
或許是一直以來的經曆所致,他從不覺得誰有義務去管另一個人陌生人的生死,若是自己不曾努力掙紮,想著那些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救助又有什麼意思。不管菱郡是不是貪官作亂,他都不怎麼在意,他更想待在清棠身邊護著她。
但是秦束又知道,他愛著的這個人和他的自私不同,她最是憂國憂民,愛著這個生養她的國家和所有的子民。所以有時候,秦束麵對她總是不自覺地會覺得自卑,然而又有著抑製不住的自豪。
從當上太後,清棠就沒有一日忘記南朝這個背在身上的責任。她總是覺得自己應該背負這些,被壓得喘不過氣,那他就幫她一起背,既然她在意,他就必須也要去在意。她想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隻求,有朝一日她能過得輕鬆一些,不要再這樣滿腔心事。
秦束這還是頭一次離開禹京,作為太後身邊的紅人,派來勸勸負責這次事宜的總管,單獨有一輛馬車,再加上太後娘娘三令五申,秦束這個大總管差點沒被供起來。隨行的官員們隻能兩三人一輛馬車,就算如此依舊是浩蕩的一個車隊,再加上專門守衛車隊的一隊柳家騎兵,一路上順利的很,不僅沒有任何強盜蟊賊敢來自討苦吃,連天氣也十分的好。
車隊裡有一向負責在民間選秀的,也有名義上是隨行選秀實際上卻是柳清棠安排下來協助秦束的,不乏柳清棠派係下厲害的角色。他們自然也是知曉這次南下的真正目的並不是選秀,而是查找菱郡郡守貪汙受賄魚肉百姓的證據,隻是他們不明白的是,為何太後娘娘臨行前會吩咐他們今後的幾個月,如果有禹京的消息也要瞞著那位秦總管。
主子的心思猜不著,隻能照做,還得聽從吩咐好好照料那位秦大總管。不說宮內的人,人人聽過秦束的惡名,就是他們這些在朝為官的,還有在外麵為主子做事的小人物,都聽過這位的不少事跡。那樁樁件件被傳的心狠手辣的事跡,簡直都快和主子娘娘的凶名齊名了。
先前一群人還很是戰戰兢兢生怕這位在宮裡太後娘娘那金窩窩裡出來,吃不得苦又要亂發脾氣。隻是真正相處下來他們才發現,這位被傳的凶惡的大總管實際上真是好相處,也不用他們操什麼心,或者費心討好照顧。
秦總管除了表情陰沉些話少了些,從來沒有發過脾氣,有些時候他甚至讓人覺得很是謙虛,有什麼不懂的還會向他們這些地位低他許多的人請教,雖然是頭一次,但是也將車隊管理的很好。
那些柳清棠安插進來的人倒是有些明白,為何這位秦總管會在短短時間內爬上這個位置了,無論何時,運氣通常降臨在願意努力的人身上。事實上他們之中很多人麵上恭敬,心裡都有些不以為然,一個宦官,除了諂媚主上,還能有什麼能耐。這一路相處下來,倒是稍稍改觀。
有些人什麼都不會,選擇了自暴自棄不看不聞,有些人什麼都不會,卻選擇了學習。有些人什麼都沒有,整日埋怨自己為何沒有,有些人沒有,則是會去嘗試讓自己有。這位秦總管就是後者,而這樣的人通常太少。
就像他們主子太後娘娘,那時候一介女子殺了王爺和一群大臣,不也被人詬病,許多人覺得她出格,但是迫於權勢敢怒不敢言。他們這些支持太後娘娘的人,了解多了隻替娘娘不值。太後娘娘雖然是女子,但是絕不輸男子,並且比許多人都更要關心這個國家,有時候讓他們這些口口聲聲報效國家,卻大部分在心裡想著權勢美人的男子感到羞愧。事實總是在主流之外,可見那些所謂流言實在不可儘信。
秦束察覺到有些人對他的態度變化也從沒在意,他隻在意清棠,其餘人不管如何都與他無甚乾係,隻是為了行事更加便宜,更好的做好清棠吩咐的事,他必須做出個態度來。一路上除了更多的了解南方的一些事和那位菱郡郡守的事,他都坐在馬車裡看風景,一刻都沒有浪費。
事實上這些美景雖然美,卻並沒有讓他有多少觸動,之所以這樣認真的看過每一處,隻是因為清棠說,等他回了禹京,要將這一路上的美景說與她聽。即使和她在一起時間已經不能算短了,但是他依舊是不怎麼會說話的,平常她愛逗著他說話,他隻好絞儘腦汁的多說些什麼,但是他依舊覺得自己做的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