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坐在門口的王德勝聽到動靜走了過來。
“彆, 老頭子....”,隊長媳婦兒心裡怦怦跳, 攔住他不讓他上前。
“叔。”, 王衛衝王德勝點點頭。
“是你?”,王德勝有些疑惑, 王衛到地裡就乾活, 乾了活就走, 從不和村裡人交談,真要有什麼交集, 那也是把他惹著了直接乾仗,他咋會找上門來?
不過王衛打起架來很凶悍,但王德勝知道,隻要不惹他,他也不會故意找事, 所以並沒有他婆娘這麼害怕。
“進來吧。”王德勝讓王衛和肖曉進來, 又讓他媳婦兒端水。
隊長媳婦兒倒了水之後, 忙把家裡兒子兒媳還有閨女都叫上,躲在後麵觀察動靜,要是王衛忽然暴起,他們還可以幫幫老王。
隊長家的閨女叫王枝, 今年十七歲, 躲在後麵看了王衛一會兒, 臉頰忍不住微微泛了緋色。
那邊王衛已經和王德勝說了要批地基的事情, 王德勝聽他們選的地方到了山腳下, 心裡已經同意了,畢竟那地實在不算好,蓋房子離村子中心太遠,開成地又太貧瘠,全是石頭坷拉。
“這塊地要批下來倒是沒啥問題,等回頭開個動員大會讓全村人集體投票就行。”王德勝沉吟著吸了一口煙。
王衛這時候將帶來的野雞遞給王德勝:“那就麻煩叔了,昨天在山上捉到了兩隻野雞,還剩下一隻,讓嬸子給佳興熬點湯喝。”
王德勝臉色立刻變了:“你這是乾啥,拿回去,彆跟我來這套。”
見王德勝表情不似作偽,王衛對他到真高看了一眼。不過該給還得給,他在村子裡根本沒什麼人緣,雖然一般來說,批宅基地組織全隊的人投票差不多就是個過場,畢竟都是一個村子裡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沒必要做這個惡人。
可這事兒放在他身上就不一定準了,萬一有被他揍過的人懷恨在心不給過呢。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王德勝收了這隻雞,如果有人刻意刁難反對,他怎麼也得說句公道話吧。
“叔,我和王衛都是晚輩,晚輩孝敬點兒長輩東西怎麼了?剛剛在門口看見家興了,多可愛啊,就是太瘦了點兒,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是營養跟不上可不行。”肖曉雖然對這裡的社會風俗了解的沒那麼透徹,但見王衛沒有收回來的打算,便在旁邊笑著補充,王衛做事總有他的道理,她當然要幫著。
唯一的孫子是王德勝的軟肋,肖曉話一出口,他臉上立刻出現了猶疑之色。
這時候在後麵全程聽著動靜的隊長媳婦兒和家興的娘再也忍不住。王德勝發揚風格,當了隊長不但沒有從中撈一點好處,去年分糧食的時候,還故意少分了兩成。
要不是他們家人少,她又有成算,家裡隻怕一點兒餘糧都沒有了。就是苦了佳興,肖家那麼困難,肖國興和佳興差不多大,都吃的胖乎乎的,就他們家佳興,那手瘦的跟雞爪子一樣。
佳興的娘拉了拉婆婆的手:這麼大一隻野雞,能讓佳興好好補補了。
不等王德勝猶豫,隊長媳婦兒已經衝了出去。
她瞪了王德勝一眼,轉身笑著對王衛和肖曉道:“難為你們這麼疼我們佳興,按理說這雞嬸子不該收,可你們叔實在不是人,他自己要發揚風格,就讓自家少分糧食,全家人跟著餓肚子。這些我都不說,誰叫他就乾著這個破隊長呢!可我們佳興有啥錯,小小的人兒餓的皮包骨....”說到後麵忍不住哽咽。
雖然有幾分做戲的成分,心疼小孫子卻是實打實的。
肖曉給了王衛一個眼色,從他手裡拿過野雞直接遞給隊長媳婦兒:“是呢,苦什麼都不能苦孩子。嬸子,我和王衛也是挨著餓長大的,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兒有多難受。好在開春後王衛的虎兄弟回來了,有它帶著王衛抓野物,我們肉食倒是不缺。我娘家也有弟弟,佳興那麼瘦,我看了都心疼,更彆說您了。”
隊長媳婦兒一開始還有幾分做戲的成分,但肖曉這番話一說,她眼淚再也止不住,是啊,苦啥都不能苦孩子,尤其是他們王家三代單傳,都隻有一個男丁,要是佳興餓出個好歹,他們全家隻怕都要去吊脖子。
她也第一次發現肖曉這姑娘竟然這麼貼心,聲音軟軟甜甜的,幾句話好像能說到人心坎裡。
她印象裡的肖二妹是個沉默寡言的姑娘,隻知道低著頭乾活,看人也不敢抬頭,和潑辣的三妹四妹五妹大不相同。
都說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嫁對人就是掉進了福窩裡。肖曉就是鮮明的例子,以前在娘家的時候是個啥啊,可嫁給王衛才半年的時候,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
看看這小臉,嫩得好像能掐出水來,人也開朗了這麼多,這嘴像抹了蜜一樣,說出的話讓人渾身舒坦。連帶著她對王衛也有所改觀。王衛是凶,可那都是對外人,在外麵立得起,回到家又疼媳婦兒,這才是好男人。
不像有些男人,在外麵屁本事沒有,回到家對自家人倒是威風的很。
“那行,嬸子就不跟你客套了,他爹,他們兩個孩子蓋房子多難啊,你這個隊長不就是要幫助隊裡有困難的社員嗎,到時候你也動員動員咱們隊上的人,一起張羅著把他們小兩口的房子給蓋了。”隊長媳婦兒欣喜的接過野雞,沉甸甸的重量讓她抑製不住喜色。
雞都收了,王德勝隻好點點頭:“蓋房子都是村裡人幫著的,就是要管飯,你們倆能管嗎?”農村人有啥事,大家都是捧著做,不過是幫王衛請一下人,王德勝還算心安理得。
肖曉和王衛對看一眼,沒想到一隻野雞還有意外的收獲。
王衛點頭:“那就麻煩叔了,放心,大家幫我蓋房子,我咋也不能讓大家餓肚子,正好壯壯帶著我打的野物還有一些圈在山上,到時候也給大夥兒熬點肉湯。”他既然想讓肖曉過好日子,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誰都不搭理。他自己可以不在乎被孤立,但忍受不了肖曉也這樣。
王隊長能幫忙請人,他也能趁此機會和村裡人交往起來,一舉多得。
“壯壯?”隊長媳婦兒疑惑的看向王衛。
“就是一隻老虎,還和我一起吃過奶,咱們算是兄弟。”說完他咧嘴一笑,露出噌亮的牙齒,在暮色中似乎泛著冷冽的寒光。
隊長媳婦兒嚇的一突,剛剛王衛溫和的樣子讓她一時忘了:這是真正吃過老虎奶水的狼崽子啊,能和老虎稱兄道弟,這骨子裡可有野性啊。
“幫著蓋房子,還能聞到肉味兒,哪兒找這麼好的事兒,放心,你叔一說,肯定有好些人搶著幫忙。”隊長媳婦兒忙道。不過回頭她還是得囑咐囑咐老頭子,得儘心幫著王衛把這事兒辦了,不然收了人家的禮,事兒又沒辦好,王衛說不定會發飆。
等王衛和肖曉走後,隊長媳婦兒歡天喜地的把雞殺了,割了一小塊讓兒媳趕快拿去熬雞湯,剩下的裝進密封的壇子裡。
王德勝看他婆娘那樣,忍不住歎氣:“你說你這是乾啥,還收起禮來了,你讓我咋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
隊長媳婦兒白了他一眼:”滾,不就是一隻雞,二妹也說了他們就是心疼我們佳興而已,你就上綱上線。我告訴你,他們小兩口的事兒你可得放在心上。”她也知道王衛要蓋房子的事兒指望不上王父,王衛自己又和村裡人沒啥交集,這才讓王德勝幫著請人。
隊長媳婦兒帶著兒媳進了廚房做晚飯,王家唯一的閨女王枝幫著燒火,不知是不是因為火光的原因,一張臉紅彤彤的,雙眼還帶著些微迷離。
佳興的娘感歎:“王家老四那麼凶,村裡人都不敢把姑娘嫁給她,肖二妹倒撿了個便宜,能跟著天天吃肉,可算是掉進福窩裡了。”
隊長媳婦兒讚同道:“誰說不是呢,咱們啊都看走眼了,人可心疼自己媳婦兒。”剛剛那麼一會兒,她就注意到王衛即便在和老頭子說話,視線也時不時掃過肖曉,那眼神咋說呢,她一個老婆子看了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看了一眼燒火的王枝,忍不住為她的終身大事操心:“也不知道我們枝兒以後會找個啥樣的人。”
王枝一聽,臉色更紅,埋下頭去嘀咕一句:找哪樣的?照著王衛那樣的找唄!
王衛和肖曉兩人走出隊長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兩人說著話,肖曉一個不小心踢到了路上一塊石頭,感覺應該沒破皮,但她還是沒忍住痛呼出聲。
王衛忙蹲下來,讓肖曉坐在他右腿上,脫了鞋仔細看了看,確認沒破皮才鬆了口氣。他抬頭瞪了肖曉一眼:“你說你....”
“就不能讓我省點兒心?”他還沒說完,肖曉就自動接了後半句。
王衛一時語塞。
肖曉摟住他脖子蹭了蹭:“那我就是容易犯迷糊嘛,你是我丈夫,可不就得多看著我點兒。”
王衛被她理直氣壯的模樣弄得又好氣又好笑,想罵一句吧,肖曉正用自己的鼻尖一點一點噌他的下巴,本來就沒什麼火氣,這會兒心更加軟成了一灘水。
“我告訴你,彆給我來這一套。”每次都是這樣,怕挨罵就對他撒嬌,以為他會吃這一套?
嗤!
“起來吧,我背你。”剛說完,他就蹲了下去,反正他心裡咋想的肖曉也不知道,不怕打臉。
肖曉眼睛完成月牙,乖乖的爬上王衛的背,她的前胸緊緊貼著王衛的後背,因為營養補足後越發明顯的女性特征,讓感受到的王衛呼吸忽地加快了幾分。
到王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不過今天卻有些奇怪,以前這時候,王母舍不得費燈油,要麼大家各回各屋,要麼就摸黑坐在屋子裡聊天。
這會兒正屋裡卻點了燈,燈芯明顯挑得長,比以前要亮許多。
屋子裡說說笑笑的聲音在門口都能聽到。王衛聽見某個女聲後,臉色忽然一下就沉了下來。
“誰?”肖曉小聲問。
王衛冷笑一聲:“一個除了生我的那個女人外,這個家裡最厭惡我,我也最看不慣她的人。”
肖曉將王家所有人在腦子過了一遍,迅速鎖定了人:王娟,王家的另一個閨女,排行老三,嫁到了縣城,是整個王家的驕傲。
王母時不時都要當著全家人的麵點出這個大閨女如何如何能乾,如何如何貼心,王家其他人也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不過她來到王家大半年,還一麵都沒見過這個傳說中的大姑姐,去年過年的時候,王娟也沒回娘家,說是大雪封了路,托人帶話不回來了。
過年都不回來,這時候回娘家乾什麼?
肖曉問王衛:“今天還說嗎?”回來的路上他們就商量好了,既然要給那些幫著蓋房子的人管飯,當然要有糧食,不然肉食多了彆人肯定會生疑,畢竟就算有老虎幫忙,也不可能天天供這麼多人吃肉。
山上種的糧食倒是可以用,大不了培育液少放一點兒,沒那麼明顯的效果,彆人吃著頂多也就是口感稍微好一些。
可要有個名義,不然他們倆憑空變出糧食更讓人懷疑。王衛便打算將自己去年分到的口糧從王家拿出來,今天晚上就準備說的。
王衛平靜道:“當然要說,我們可沒那麼多時間和他們耽擱。”
本來還熱熱鬨鬨的屋子,兩人一進來頓時為之一靜。
王衛隻當沒看見,拉著肖曉徑直找了位置坐下。
借著油燈的光,肖曉總算看清了這個王家最有“出息”的人。
王娟今年二十五,頭發打理的乾淨整齊,五官較一般的姑娘要深邃一些,臉型卻是柔和的瓜子臉,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她還十分懂得打理自己,畫了眉毛,連嘴唇似乎都注重了保養,看起來比王英這個雲英未嫁的姑娘還要水潤。
難怪能嫁進城裡,確實是個美人兒。
肖曉在打量王娟,王娟也在審視她和王衛。
剛剛兩人走進來的時候,王娟差點沒認出王衛來,她一直都知道王衛的底子不差,可沒想到不過大半年的時間沒見,他整個人竟然像脫胎換骨了一般。
這樣的容貌要是在縣城街上走一圈兒,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大姑娘小媳婦兒。
看完了王衛,她又將目光放在了肖曉身上,如果說之前對王衛她還能通過五官的底子勉強辨認出是一個人,那麼肖曉則完完全全和她印象裡沒有一點兒相同的地方。
在她的記憶裡,肖二妹是個懦弱膽小的丫頭,唯唯諾諾的隻知道乾活,說話也像蚊子哼哼。
可這會兒坐在她麵前的人哪裡還有一點兒畏縮的模樣,五官沒有她豔麗,卻有一種特彆的氣質,她打量肖曉的時候,肖曉絲毫不避,也帶著點兒好奇看她。
王娟眼神一閃,笑了笑:“這就是四弟妹吧?你這模樣可變得太多了,我看了都不敢認人。”她嗔怪的看向王母:“媽,說,你是不是把家裡所有的好東西都給老四和他媳婦兒了,你看看,把兩人養的油光水滑的,你外甥可還在餓肚子呢!”說著把她身邊的兩個孩子往王母麵前推,邊推還邊說:“媽,您可不能光顧著兒子,也疼疼你外甥。”
王母將兩個孩子拉進懷裡,瞪了王娟一眼:“就你會說話,我咋不疼他們了?”
王老大見王娟說了這番話後,王衛臉上明顯的冷笑,忙回道:“大妹,沒有的事兒,家裡啥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四和他媳婦兒是自己在山上找的東西吃。”
“自己在山上找東西吃?老四,跟我說說,在山上都找著啥了,把你和弟妹吃成這樣兒?”她眼裡滿是探究,王衛能在山上吃飽肚子她相信,但兩人的變化太大,她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王衛聽了忽然低笑起來,他慢條斯理的蹺起右腿,似笑非笑的看著王娟:“你管天管地不夠,還管到老子身上來了?怎麼,還真以為自己成了城裡人,被這些人....”他點了點王家人,“捧慣了,就忘了以前的事兒是吧,你要再敢多嘴一句,老子立刻讓你想起你那嘴巴是怎麼爛的!”
怎麼爛的?被王衛活生生抽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