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束縛(1 / 2)

清晨,喬納森和齊貝林收拾行裝,準備返回喬斯達家的宅邸。

偌大的古堡中淒清空蕩,又特意修繕得終年不見陽光,並不適合人類居住。他堅持抽出一晚來看望兄弟,現在不得不儘快回返,代替病中的父親處理相關事務。

離開之前,察覺少了什麼的喬納森在被臨時遮蔽起來的門口環視,最終還是選擇向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迪奧發問。

“翠呢?”

“你是出門前沒有媽媽親親就走不了的小鬼嗎?”

金發的青年嗤之以鼻,甚至懶得抬頭看他,隻是慢悠悠地把書翻過了一頁。

“本迪奧又沒有把他係在身上,估計是不想看見你,所以躲起來了吧。”

門外傳來了已經架好馬車的齊貝林先生的催促,喬納森高聲答應,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邁步向前,走近了以一副閒適態度坐在沙發上的迪奧。

和那雙終於從書本上抬起的幽暗紅眸對視,想起幾年來的朝夕相處和這人令人發指的所作所為,說不清內心深處究竟作何感想,隻是五味雜陳地歎了口氣。

趕在對方滿臉不耐地開口詢問之前,他從背包裡掏出一個黯淡起皺的牛皮紙袋,把這個鼓鼓囊囊、卻相當輕盈的袋子放在了迪奧身前的桌麵上。

後者一挑眉:“哦,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喬納森如實作答,在師父的呼喚下朝門口走去,“是翠讓我帶過來的,他說那是你的東西,隻是一直找不到時機送出。既然他不在,我隻好代為轉交了。”

遮擋光線的門簾被撩開,一閃而逝的刺目陽光讓迪奧有些瑟縮。無心去看膝蓋上攤開的書,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沙發上,一手虛虛撐著下巴,眼神漫無目的地凝聚在半空中的某處,黯淡光線中若隱若現的塵埃。

馬車的聲音逐漸遠去終至消失,青年在昏暗無聲的古堡中靜默地坐著,仿佛是一座無知覺的雕像。

不知過了多久,紅眸輕輕眨動一下,像一對螢火蟲夜裡閃爍的尾燈。他沒有去碰桌上的紙袋,而是驀地站起身來,任由膝上的書籍滾落在地毯上,毫不在意地離開了正廳,順著盤旋的石質階梯一路向下,來到了底下最深處的冰窖前。

門未打開時已經從縫隙中滲出刺骨的寒意,內中環境則比真正的冰天雪地還要嚴苛,如果置身其中過久,對人類來說恐怕有生命之危。

在低溫環境下,微生物的活動會被有效放緩。平日裡是用來保存血袋的場所,但昨天深夜,仗著執事的疏忽恣然行凶的吸血鬼,往這裡藏了些……彆的東西。

蒼白的霧氣在冰麵上盤旋繚繞,高高堆疊的不規則冰塊之中,橫亙著相當突兀的異物——表麵帶有金色十字形裝飾的黑棺。

迪奧麵無表情地走上前去,拂去歐式棺木表麵的冰塊,略一用力,把棺蓋推開滑到一邊。

同樣盛滿冰塊、往外溢出雪白寒氣的棺木之中,被喬納森所掛念的執事正靜靜躺在其間,雙目緊閉、神情恬靜,戴著白手套的雙手疊放在胸前,儀容標準得就像等待被真命天子吻醒的落難公主。

被這個莫名的念頭所擾,視線從隻殘留著一抹極為淡薄的血色、仿佛落了雪的月季蓓蕾的唇瓣上滑過,沿著瓷白的脖頸倏忽落進了陰影之中。

他俯下身來,在側頸搜尋昨晚留下的傷痕。

對吸血鬼來說,血液象征著力量,他從翠那裡掠奪得越多,對方就越是無法反抗他。

迪奧.布蘭度向來是機會主義者,如果能徹底壓倒這個束縛他、控製他的魔鬼,那麼沒有理由不這麼做。這次雨宮翠會因為某些無聊的原因對自己掉以輕心,若是中途放開,下次占據優勢就絕不會再有這麼簡單——

在飛快地揣度了形勢之後,他沒有猶豫,就那樣把執事的血液吸取殆儘。

對吸血鬼而言並不致命,隻會暫時因過度虛弱而陷入休眠之中,若是得到新鮮血液的補充,很快就能再度蘇醒過來。

然而迪奧並不打算那麼做。

他把冰窖裡的存糧一掃而空,然後將昏迷不醒的雨宮翠轉移到此地,讓低溫進一步減緩執事蘇醒的速度。

此時檢查傷口,也是想看看這個辦法成效幾何。果然,在虛弱和低溫的雙重拖累下,即使過去了一整晚,本應瞬間痊愈的、被自己吸食血液而留下的圓形傷口,此時隻是隱隱有了愈合的跡象。

迪奧目光一閃,為了儘量延長對方休眠的時間,再次咬了上去,把新生的微薄血液儘皆吸吮吞食,這才滿意地舔了舔嘴唇。

味道不錯。

和那些加了抗凝劑的血包相比,就像精心烹煮的大吉嶺紅茶較之貧民窟帶著腥氣的無味白水。

他伸出手來,食指沿著黑發、額頭、高聳的鼻梁和蒼白的柔軟唇瓣一路滑下,最終停留在心臟的位置。

“你要是乖乖聽話就好了。”

他回味著口腔中的甜意,不無惋惜地說著,絲毫沒有察覺這和對方過去的台詞有多麼相似。

嘗試著控製彼此、壓製對方沿著自己預設的道路前進……這一回合,他終於取得了徹徹底底的勝利。

接下來,要怎麼處置你呢?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過多猶豫的問題。

風騎士領,本來就是為了限製作為吸血鬼的迪奧而選定的偏僻小鎮,如今重獲自由,他必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

而雨宮這個家夥若是蘇醒過來,肯定又會竭力破壞自己的好事……為了永久的自由,那就隻能處理掉吧。

金發的青年站起身來,動作輕柔得仿佛擔憂吵醒睡夢中的愛人,雙臂穿過腋下與腿彎,把執事從冰中緩緩抱了出來。

此時正值上午,風清雲朗,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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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快進一周,喬納森再次前來拜訪的時候,遭到了掙脫牢籠的迪奧和全鎮屍生人的熱烈歡迎。

如果不是齊貝林放心不下自己新收的徒弟決定隨行,而他本人又在波紋一道上天賦異稟,已經取得了頗高的成就,估計早就猝不及防之下交代在了那裡。

儘管師父建議回頭召集一下同門師兄弟,集結了力量再來懲奸除惡,但是思緒混亂的喬納森完全聽不進去,大腦之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翠……怎麼樣了?

上周離開的時候,執事並未出麵相送。這麼異常的情況,自己竟然輕輕放過、沒有深究!

如果那個人還在,必定不會容許迪奧這樣亂來。但既然事實擺在眼前,那雨宮翠的結局,似乎就隻剩下了一種可能。

“彆多想。”經曆過更多世事的齊貝林略顯滄桑,一眼洞徹了喬納森的想法,出聲安慰著他,“雖然是吸血鬼,但那兩人之間畢竟還有積年相處的情分——”

被某個字眼所觸動,喬納森.喬斯達像被針紮了一樣,蒼白的麵孔猛地抬了起來。

“……您根本不知道迪奧是怎樣的人!這種話,放在常人身上的確說得通,但若是於他的目的有礙,就算是我和父親,那家夥也能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

氣氛陷入了沉重的寂靜當中。

喬納森深深呼吸,為自己的失態向師父道歉,與此同時,也下定了要當麵質問迪奧的決心。

儘管痛陳了吸血鬼那令人作嘔的本質,但內心深處,還是存有一絲僥幸。

之前那麼多年,翠和迪奧都相處得很好,似乎持有某種製衡的手段。再說那個人的本性執事也同樣了解,總不至於毫無防備,從而導致最差的局麵吧?

於是,在集結一乾波紋戰士衝進那座熟悉的古堡之後,沒有痛心疾首的批判,沒有慷慨激昂的宣戰,喬納森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著被屍生人簇擁、高踞於寶座的那道身影發出忘乎所以的質問。

“翠呢?!!你對他做了什麼?!”

而金發的青年發出高亢而冷酷的哈哈大笑,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他,紅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我做了什麼,”笑聲停歇之後,低沉的嗓音帶著讓人頭皮發麻的磁性,意味深長地反問他,“你難道不是很清楚嗎,JOJO?”

“阻攔在本迪奧前進道路上的家夥,永遠隻會有一個下場!”

他……沒有否認。

微薄的期待如同倒映著幻夢的冰麵,在一瞬間被沉重的現實擊打得支離破碎。

名為理智的弦終於被怒火灼斷,喬納森發出自己未能意識到的高聲呐喊,波紋纏繞於右臂,向著寶座之上傲慢的吸血鬼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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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宮翠做了一個夢。

自從成為血族以來,這似乎是從未有過的事。

而夢的主角也並不是某個幾乎讓他產生PTSD的黑泥精,而是喬納森——沒有自己和艾莉娜相伴、獨自麵對吸血鬼迪奧的喬納森。

斷續的片段在眼前飛快閃逝,他仿佛一個幽靈,從第三人的視角在半空中無言地觀看事態的發展。

死去的喬斯達爵士、熊熊燃燒的熟悉宅邸,而鏡頭逐漸拉近,整個風騎士領都被肆無忌憚的迪奧化為人間煉獄。

儘管習得波紋的喬納森毫不畏怯,在同伴們的犧牲助力之下終於砍下了迪奧的頭顱,但後者並未就此死去,而是在屍生人的幫助下潛入了喬納森和艾莉娜所乘坐的遊輪,最終如願殺死了這個一直以來的宿敵,並奪走了JOJO的軀體。

名副其實的噩夢。

儘管因為前半部分和現實並不相同,而確認了這隻是未能發生的某種可能性,但最後看著喬納森力竭倒在熊熊燃燒的遊輪上,微笑著和迪奧同歸於儘,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窒息。

若事態當真演變成那樣,毫無疑問是他這個執事的極大失職。

儘管早知道這二人水火不容,但是、但是——

【我會竭儘全力,我向您保證。】

麵對擔憂後輩的喬斯達爵士,他如此允諾過。那時他就知道,這份義務等分於天秤的兩端,如此地沉重,但既然已經承諾,就絕沒有反悔推諉的理由。

濃稠的黑暗裡,鴉羽一般的睫毛在輕輕地顫動。

也許……和承諾無關。

隻是他自己不願見到那種結局罷了。

儘管眼皮沉重得有如千斤重擔,渾身上下傳來的虛弱意味讓人連指尖都懶得動一下,但付出了近乎全部的意誌力之後,雨宮翠還是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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