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宮翠擋在身後的羅目送柯拉鬆逐漸遠去, 抱著點心袋子的手臂不由緊了緊。
他回想起三天之前,被這人質問時自己的愕然。
不僅僅是意識到在多弗朗明哥麵前偽裝啞巴的柯拉鬆絕對居心不良,被提及妹妹的表現時, 更是由於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一切正常, 產生了遮羞布被狠狠扯下的惱怒感。
但是,話說回來, 他的妹妹——
擋在身前的纖弱孩童在柯拉鬆離去之後轉過身來,安撫地伸出手來,試圖摸摸他的頭, 卻被下意識躲過了。
前者看起來並不在意,隻是轉而牽住羅的袖口,用微乎其微的力道帶著人往側邊走。
“那邊有秋千。”銀發的孩子輕快地解釋著,那副神態足以讓所有針對和懷疑煙消雲散,“一起去坐一會兒吧,我想聽羅說說任務的事。”
任務……對了,任務。
對局勢的精準判斷、確切掌握著事態的發展,在必要時加以推動,再困難的任務都也能完成。
隻是初露頭角, 便能窺見那絕頂的天資。
——但是羅確信, 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妹妹拉米, 隻是個普通人而已。
天性中的親近和理智搏鬥,他停在原地, 用最大的意誌力控製著自己抽回了手。
走在前麵的孩子停下腳步,茫然地回頭看他。
凝視著那雙形狀秀氣的淺棕色眼睛, 宛若將什麼無形的主要之物放上了賭桌, 隻待一聲令下便要開盅。
羅緊緊咬著牙關, 把音節一個一個碾碎了迸出來:“拉、拉米, 你還記得……第一次發病之前,我們正在做什麼嗎?”
雨宮翠無言。
記得嗎?他當然不記得。
身為頂著這個身份的過客,隻是單純履行應儘的義務而已,並不代表真正成為了那個人。
羅記憶中的那個孩子……要麼從不曾存在過,要麼早已死去。
兩人四目相對,雨宮翠意識到這份質問是無法逃避的。但是,至於要不要告知真相,卻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不想傷害這個人。
“外麵風好大,我突然不想坐秋千了。”
最終隻是移開眼神,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我們回屋裡說吧,哥哥。”
擺明了絕不會被這樣糊弄過去,羅雖然勉勉強強地跟他離開了花園,但臉上的表情依舊稱不上好看。
雨宮翠找了張凳子坐著,從桌麵上的茶壺裡熟門熟路地倒了熱茶,捧著小口小口地啜飲。
“有疑惑也是應該的,但為什麼不直接來問我?”他先發製人,“那麼明顯的試探……我以為我們是兄弟,不需要這些複雜的東西。”
心不在焉抱著零食袋子的羅被他說得彆過了臉,神色有些悻悻。
“我……但是柯拉鬆說,也有能變成他人模樣的果實能力,所以……”
咦,果然是那個陰壞的家夥搞的鬼。
雨宮翠暗暗唾棄,倒沒怎麼在意這個“說”字,下意識認為那是交流的代指。
不過這也算是他和羅之間的一大隱患,終有一天會爆發的話,越早處理越好。
他索性不再糾結靈魂是否原裝這麼複雜的問題,隻是簡要表明了態度,把決斷權塞回了正猶豫不決的羅手裡。
“羅是我的哥哥,這一點毋庸置疑,我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關於這一點,可以不要再糾結了嗎?”
“——但是你都不記得從前的事情!”
“……”
在片刻的沉默之後,雨宮翠乾脆地承認了。
“是,我不記得。”
“爸爸媽媽的長相,家裡的布局和擺設,玩伴們的名字,小時候發生過什麼有趣的事……這些東西就像落入海裡的墨水一樣,一天比一天淡,最終已經化為無形。”
“說來抱歉,在垃圾場裡剛醒過來那幾天,我連你的名字都忘掉了。”
不等滿臉震驚之色的羅反應過來,他又極快地補充上幾句。
“但是,和語言不同,行動是做不了假的——因為那時候,是羅保護了我,所以我也想反過來努力保護羅,這有什麼錯嗎?”
而後者的重點已經完全落到了彆處,過了好一會兒才整理好思路,顫顫巍巍地發問。
“……忘掉了?鉑鉛的影響過於嚴重,這點我知道……但是,忘掉?”
“如果不是經常出現在眼前、或者需要格外掛心的人物,的確會以超出常人百倍的速度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