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往日風景(1 / 2)

【我這一生, 儘是可恥之事。】

多少次在深夜獨自一人輾轉反側,午夜之時從噩夢中驚醒,心臟依然殘留著鮮明的痛感。

不願回想、卻又根本無法遺忘的幕幕場景,就連記憶的碎片偶爾浮現, 都會讓呼吸不自覺變得滯澀。

慘痛的舊事之所以慘痛, 必須站在時間的湍流儘頭回望, 明曉錯失了多麼寶貴的東西, 伸出手卻根本無從挽回——

而在此時此地,真正發生於當下的時候, 那隻不過是你必然會做出的選擇罷了。

太宰治伸出手來, 拿起了那枚信封。

雪白的膠版紙薄而挺括, 沒有任何字跡, 像是被人不小心遺落在這裡的。封口處簡單地折住了, 沒有用膠水封口, 或許是知曉很快就要被人拆開。

薄薄的紙信封不可能裝下太多內容物, 事實上, 裡麵連信紙都沒有。

敞開口向一側傾倒,滑出的是一張毫不起眼的照片。

背對著甲板上的歡聲笑語和燈火闌珊, 青年依靠在欄杆上,以此起彼伏的深色海浪為背景,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著手中小小的紙片。

指節已經不自覺地攥得發白。

照片的一方他印象深刻, 是很久之前打過幾次交道的難纏家夥,“魔人”費奧多爾。

那張令人生厭的蒼白麵孔上帶著玩味的笑,肢體語言十分放鬆,看樣子並沒有意識到鏡頭的存在, 正低下頭來品茶。

而在這被捕捉到的一瞬間, 坐在對麵與之交談的人——

略微偏過頭來, 露出散落幾縷鬢發的、再熟悉不過的分明側臉。

即便以他從未見過的漠然表情出鏡,也能在視線觸及的第一秒就辨認出,這是剛剛還陪伴在自己身邊,差之毫厘就將被贈與口袋中對戒之一的人。

是他選定的陪伴者。

不知何時,不知何地,隱瞞行蹤和他的敵人悄悄會麵,如此專注地凝視著那隻陰溝裡的老鼠……

而自己卻始終一無所知,由於心底的綺念而傻乎乎竊喜著。

照片並非偽造,這點太宰治一眼就能看出,如果是刻意造假,這種構陷的手段未免低級得讓他想笑。

但既然為真,不論送信人的目的是什麼,這張照片已經變成了一瓢冷水,在因為打著拴牢雨宮的主意而發熱的腦袋上當頭淋下。

說到底,自己和秘書相識不過寥寥幾年,真正熱絡起來也隻是最近的事。

雖然下意識感到眷戀,但是對於雨宮翠,太宰治究竟知道些什麼呢?

他在變得寒冷的夜風之中緩緩籲出一口氣,靜立半晌之後,還是默默鬆開了手,任由那張照片像秋日枯葉一樣打著旋落下,逐漸被水浸透,最終淹沒在了深色的海波裡。

人類的話語總是虛假,因為會下意識為自己辯護。他並不會拿這種來路不明的照片去質問雨宮什麼,那樣未免顯得過於難看了,另一方麵,太宰治更相信的是那些親手搜集到的證據,不會說謊的死物。

身後傳來了間隔恒定的腳步聲,像貓兒一樣輕柔,正在逐漸接近這邊。

“太宰先生,我回來了。”

那個人以他所習慣的、和照片上截然相反的溫和態度,在背後呼喚著。

太宰治慢騰騰地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秘書的麵孔。

後者微微有些詫異,又走近幾步:“發生什麼事了嗎?您的臉色有些難看。”

“……沒有。”

各式念頭飛快浮現又被逐一打消,他張了張嘴唇,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樣的回答。

雨宮翠眨了眨眼睛,並沒有追問。

兩人一同佇立在欄杆旁邊,各懷心事地眺望和夜空融為一體的海平線。起伏的波浪嘩啦作響,在腳下的遊輪上破碎成雪白的水花,仿佛與身後觥籌交錯的晚宴會場隔著道無形界限,就此分割為兩個世界。

“雨宮。”

突然被叫了名字,雨宮翠偏過頭來,隻覺得腰間一緊,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太宰治毫無預兆伸手環繞,抿著嘴唇用力抱在了懷裡。

他有些驚訝,但沒有什麼推拒的動作。

並不是說平常的太宰治不粘人,隻不過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多少會注意一下港黑首領的形象,並不會做出過於親密的舉動。

有些出格了。

雖然這樣想著,但是青年像受了什麼極大的委屈一樣,沉默著把臉頰埋在自己肩膀上,少有地展現出脆弱的一麵……這時候把人推開的話,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了。

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猶豫著要不要拍拍對方的背表示安撫。進退兩難之際,青年低沉的聲音伴著海風,在耳畔響了起來。

“雨宮信任我嗎?”

他點點頭,抬手順了順太宰治後腦的黑發。

“會不會離開、有沒有後悔、算不算信任,您問再多的問題,我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環在腰間的手臂勒緊了些,耳邊傳來輕微的歎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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