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義上的聖杯戰爭,即七名魔術師帶領著各自召喚的英靈,圍繞著能實現持有者心願的萬能許願機‘聖杯’所展開的爭奪戰。”
“英靈,即是豐功偉績在死後化為傳說、為人稱頌的英雄所升格為的存在。若是被現世的禦主(aster)所召喚,自然就是從者(servant)了。”
“但基於某些原因,此次聖杯戰爭的規則遭到扭曲,場地也與外界相隔絕,無法溝通位於世界外側的‘英靈座’。”
“凡被驅使者,皆為‘幻靈’。”
“雖然誕生於虛構故事之中,但由於本次聖杯戰爭的特殊性,亦有超規格的強度。”
“那麼,希望作為禦主的您擊敗敵對者,找出造就一切異常的源頭——聖杯碎片究竟位於何處。隻有將其回收,才能使這個不該出現的‘特異點’回歸正軌。”
“亞種特異點,【咒術封鎖絕境·東京】,聖杯戰爭,正式開幕。”
這是意識尚在混沌中時,於冥冥中聽到的話語。
再下一秒,像是在海底屏息許久的人終於衝破水麵、任由新鮮的空氣大股大股湧入肺部一樣,雨宮翠猛地回過神來,甚至產生了短暫的眩暈感。
……而眼前的景象,也早已不是夜空下並盛中學殘破的校舍。
換成了許久未見、卻依舊相當熟悉的某副場景。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車輛川流不息的街道。正滾動播放著當紅女明星代言的巨型熒幕。一抬頭便可看見,在地平線邊緣聳立著的天空樹,塔尖挑著藍色天空下幾縷雪白的流雲。
——是東京。
雨宮翠最開始度過十六年人生,真正意義上長大的地方。
猜測是觸動所謂的基石之後被世界排斥,來到了新的副本,獨自佇立在來往人流之間的雨宮翠因為這幅烙印在腦海中的景象而微微失神,但轉瞬之間,又回想起了清醒前聽到的聲音。
這次的任務,似乎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樣。
剛準備呼喚係統答疑解惑,但還未從矗立在百裡之遙外的天空樹塔尖上收回來的視線,突然落下了一抹陰影。
是烏雲嗎?
明明是這麼晴朗的天氣——
那片暗色逐漸擴大,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們也察覺不對,停下腳步仰頭望天,麻木的麵孔上浮現出些微的不安。
像是一碗墨汁灑落在東京的天空之上,順著隱形的半球狀屏障逐漸從四麵八方滑下,最終構築成籠罩整個穹頂的巨幕。
從高空聯結地平線,都蒙上再淺淡不過的、扭曲變動著的隱約灰色。
【——簡直像被一層紗帳罩住了整個城市一樣。】
這是絕大多數目擊者內心統一的想法。
而站在人群之中,和無數或好奇或驚恐的市民一同仰頭望天的雨宮翠,腦中一閃而逝的是這個所謂的“特異點”的名字。
【咒術封鎖絕境·東京】。
“基於某些原因,此次聖杯戰爭的場地與外界相隔絕”——看來,這道看似無害的灰色屏障就是那個原因了。
不過,居然連普通人也能看到的嗎?
像是前十六年的無趣日常和搭載係統後的瘋狂旅行突然間混為一談,帶來世界觀錯位的崩壞感。雨宮翠深吸一口氣,打算叫出替身飛到那層屏障前看看,說不定能夠分析出什麼消息。
“‘幽靈信標’。”
在低聲喃喃之後,回應他的並非是翅膀展開拍打的聲音,而是肩膀上清脆的一聲“嘰”。
雨宮翠陡然一僵,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去。
肩頭巴掌大的小藍鳥偏著頭,用黑漆漆的豆豆眼無辜地跟本體對視,在得到意念中傳來的命令之後,半拃長的短短翅膀奮力拍打出蚊子一般的頻率,這才“嗡嗡嗡”地飛了起來,試圖支撐圓滾滾的身軀去往百米高空,觸及那層灰幕。
“…………”
默然的雨宮翠伸手握住這個小絨球,把它重新放到了自己肩膀上。
“沒事了,你就在這裡好好呆著吧。”
替身的狀態與本體息息相關,“幽靈信標”會變回這幅剛出殼的幼稚模樣,無疑是因為雨宮翠本身出了問題。
他穿過因為屏障的落下而陷入混亂的人群,走到路邊服裝店的櫥窗邊,打量玻璃上的倒影。
臉頰的弧度相對圓潤,鼻尖到下巴的距離較短,襯托得那雙不起波瀾的黑色眼睛占比更大,從而帶來呼之欲出的滿滿少年感。
除了年齡上的不同,五官較之上個世界也更為清麗柔和,混血特有的深邃感消失不見,是十成十的東方麵孔。
——雖然各個任務世界所使用的麵貌都是根據背景在這張臉上做出微調、抑或乾脆不變,但此時此刻,雨宮翠無比確信,這就是自己的本來麵目。
被係統選中時,十六歲的臉。
而“幽靈信標”之所以會變成那副模樣,也是因為上個副本的自己在十六歲時剛剛覺醒替身不久,它那時的確還隻是隻小鳥。
低頭簡單檢查了一下,四肢裸露在外的部分皮膚平滑,沒有任何傷疤。身上穿著毫無特點的長褲衛衣搭配外套,把手伸進兜裡後,摸到了樣式熟悉的手機和鑰匙。
像是將整幅畫麵構築完整的最後一塊拚圖,雨宮翠注視著它們,在這一刻終於確認,自己不是來到了下一個世界,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在短暫的惘然之後,裹滿了疑惑的大大小小肥皂泡在心底升起,他把手機放回兜裡,撥弄著鑰匙,慢吞吞地戳了係統。
“到底是怎麼回事?”
辨認了方位之後,雨宮翠勉力回憶起住處的位置,覺得應當就在不遠處,便沿著馬路朝大致方向走了過去。
【就是先前阿賴耶識告訴宿主的那樣啦。】係統的回話聲裡充滿了委屈。
【明明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係統的!結果因為離開上個副本世界太過突然,隻好提前把宿主投放到獎勵世界、也就是您原本的世界,它居然趁火打劫,硬是給宿主安排了參加聖杯戰爭的額外任務!】
回想起相關定義,雨宮翠質疑道:“但我並不是魔術師啊?”
【宿主也注意到那個放下的“帳”了吧?沒錯,這裡是某人藉由聖杯碎片的力量創造的特異點,七組參賽者彼此角逐的規則已經被扭曲了。】
【現在的狀況是,那位“幕後黑手”同樣並非魔術師,又因為“帳”阻隔了與英靈座的溝通,驅使的隻是數位誕生於本土傳說故事中的幻靈。再然後,為了抹平這個特異點,阿賴耶識選擇了您去討伐他!】
“這麼說,參戰者隻有我們兩個?”
【是這樣沒錯!】
“‘被驅使者雖為幻靈,但亦有超規格的強度’,雖然猜測這個幻靈就是傳說故事的化身,不過有那麼強的從者、又持有萬能許願機的碎片……怎麼想我都毫無勝算啊。”
雨宮翠從繁華的大街拐入相對安靜的小道,抬手碰了碰替身的小尖嘴。
“我現在基本上算是個普通人吧。怎麼說,難道要讓我用這個小家夥去砸人嗎?”
幽靈信標責怪地輕啄他的指尖,發出抗議的咕咕聲。
他垂著眼睫,勾起唇角笑了笑。
【當然不是啦,阿賴耶識總不可能摳門到那個地步。總之,我們雙方在溝通之後達成了和諧圓滿的協議,提前一步發放宿主的通關大禮包,就是形式變了一下——】
分出精神思考係統的喋喋不休究竟是什麼意思,加之記憶中的路線已經模糊,一個不注意,雨宮翠轉悠到了某棟爛尾樓外麵。
粗粗一瞥,整條街都是蓋到一半便擱置在原地的毛胚房,塗抹的灰色水泥粗糙不平,像是一具了無生機的屍體。
外麵樹立的腳手架經過風吹雨打,已經覆蓋上一層滄桑的鏽跡。
他站在原地東張西望,一時之間沒去注意係統到底說了什麼。然而還未分辨出道路,便先一步察覺爛尾樓內部的陰影之中,有什麼東西輕輕地聳動了一下。
流浪貓嗎?
原本隻是蜻蜓點水一般漫不經心劃過的念頭,但下意識朝著樓道內投射過去的視線,卻捕捉到了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異物。
——遍布鱗片的碩大慘綠色魚尾,在陰影中逶迤著,一瞬之間便鑽入更深處,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