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你騙我(1 / 2)

席分內外,“內室”在堂屋。

江知與年歲小,往年都是由他爹爹帶著。

成親以後,他就獨立出來,論資排輩。他是招婿,以江家的資曆算,能坐上主桌,和主家的人在同桌。

李家是一個主母,帶三個兒媳婦。李玉陽是大少爺,今天周歲酒的主角是他幼子,據說是房裡小妾生的,孩子暫時沒抱出來。

一桌八個人,李家四個人打散坐,內室每桌占一位。

江知與這桌,是李家主母金秋蘭坐主位,沿左排開,是黃家主母武若君帶著長媳梁青。他挨著梁青,再往左,是王家主君梁定文。

黃家和王家,都娶了梁家的小哥兒,間接有了親戚關係。

梁定文跟江知與的爹爹交好,入座後,對他友善笑了笑,卻不言語。

李家來者不善,誰遞話頭,都討不了好。

他們是一邊的,就先靜觀其變。

梁青同樣隔空遞了個眼神。

他的態度,表明黃家今天是向著江家的。

江知與定了心。

李家熱鬨,叫了六個唱的,兩男兩女兩哥兒。

現有兩個姐兒在下麵彈曲兒,其他四個,跟著府裡丫鬟上菜,笑眼帶媚,人嬌聲甜。

細腰軟得很,躬身上菜,彎出的弧度幾乎要貼到男客臉上。似是隻讓人聞個香,差不多要挨著,就笑吟吟退場。

繞桌一圈兒,哪個也沒落下。

菜式上桌,酒釀倒滿。

吉慶話兩巡後,就進了主題。

李家主母金秋蘭,遙遙舉杯,敬江知與:“江家小哥兒厲害,最近很辛苦吧?要我說,招婿就這點不好,男人靠不住,辦不成事兒。你看看誰家男人在家臥懶躲閒,招雞逗狗,放夫郎出去操勞忙活的?”

同桌於家主君跟著插話:“你是最規矩的人,從前出來見客,都要蒙著臉,這回跟那麼多難民……”

話沒說完,他先揶揄著笑,說得像江知與不是幫楓江百姓安定,而是跟他們有了不可描述的關係。

江知與看向他,眼裡有無辜的訝異:“這回是常知縣任命,官府的人在,我能做什麼?”

有本事就說官府的人什麼都不乾。

看看是想給官差潑臟水,還是指著常知縣鼻子罵。

江知與話比較“稀”,多年鍛煉,有了“慢悠悠”的節奏。不管她們話過幾輪,他照著自己的節奏來,一句句慢慢回。

真找他麻煩、想跟他說話的,急也沒用。

他又看向金秋蘭,笑容靦腆而疑惑:“我夫君是要科舉的,八月的鄉試,他不在家讀書,難道跟我去農莊種地?”

金秋蘭笑臉無瑕:“哎喲,這就會心疼夫婿了?你哥哥還在農莊苦哈哈的熬著呢,回城不見你帶來。我家玉陽好久沒見著他,前陣子常常上門,回回碰不上。滿心以為今天會來吃酒,他愛的瓊酒給他備著了,他也不來!”

疼夫婿

不心疼哥哥。

江知與笑道:“我堂哥書讀得夠多(),現在學以致用。我夫君吃過苦(),現在該好好學習了——農莊近,怎麼不見李家哥哥去看他?”

梁定文適時接話:“府裡小廝也沒帶信去?”

梁青緊跟著問:“前天還看著他出城,不是去農莊的嗎?”

黃家主母武若君假意嗬斥,暗裡推了一把:“瞎說什麼?你在家裡待著,去哪兒看李家大郎出城了?”

梁青說日子:“那天常知縣也在!”

江知與垂睫,倒茶遮掩情緒。

難怪常知縣這陣都沒去農莊視察,原來被截胡了。

他們這個圈子,都是一樣的家教,就看誰應用得好。

一句落了下風,就是一回合落了下風。

勸酒勸一波,打岔聊聊亂七八糟的瑣事。

從酒香菜好,到孩子長得好,再到展望小孩未來,以後送去讀書,也出個狀元郎。

再回到江家身上。

經商的都精明,這段時間全沒打聽出消息,結合縣內動向,都猜了個七七八八。

江家此次風頭大,魄力更大,定然是江老三要個政績升官兒。他家以後會更紅更旺。

李家能暗戳戳懟幾句,卻不敢得罪死了——江家本也沒比他家差多少。

既然給不了下馬威,軟刺兒紮完,就往高了捧。

他家能接得住,是本事。

接不住,那就摔死吧。

“你夫君年少英才,你倆成親那陣,滿豐州縣都在說,他今年下場一定金榜題名!”

“長得好,讀書也好,才貌雙全,這種好夫婿,彆人家是求也求不來,你是眼光好,等著做舉人夫郎吧!”

“什麼舉人夫郎?瞧瞧謝家郎君的模樣,隻怕進了金殿,有著狀元才華,也得因模樣俊俏,被點為探花!”

……

場子熱鬨,每一桌都有兩三個向著李家的人,被他家兒媳帶著,輪番吹捧。

想幫江知與的,擋不住這麼多口舌。更多的人兩頭都得罪不起,這還是說的好話,誰敢半途打斷,劈頭就是一句:“你認為江家贅婿沒本事考中?”

誰敢說啊!

內室動靜大,傳到外邊,起哄聲一片。

謝星珩聽了麵色不改,心裡亂罵。

你們就吹吧。

牛皮吹破天。

也不怕閃了舌頭。

他對八月有了畏懼。

這是丟人的月份。

他臉皮厚,穿越時日淺,早就明白今年絕無可能考上。

可小魚怎麼辦?他以後還在不在社交場上混了?

謝星珩自認不是什麼天之驕子,可他自上學以來,從未當過差生。

數不清多少次家長會,他家長都是挨誇的、光榮的。哪有丟人挨批的?

小魚不是他家長,是他老婆。

他現在說考不上,就現在給

() 小魚丟臉。

以後說(),就以後給小魚丟臉。

等考完貼榜?(),就是官方打臉。

他已經想象得到,李家一定會抄錄一份當期的榜,裱起來,貼大門上。

路過的人隻要問一句,他們就會貼心解釋:“這上麵都是舉人老爺,可是啊!沒有江家的贅婿!”

謝星珩心裡大罵一聲“草”,拿起酒杯灌了個空杯。

老李頭嗬嗬笑,招呼香姐兒過來給謝星珩斟酒,“這可是明年的探花郎,好好伺候著,他給你作詞一首,你在豐州都衣食無憂了!”

謝星珩:“……”

他很有男德,把這酒推開,拿碗裝了一碗茶喝。

李玉陽哈哈笑:“怎麼了?一杯酒而已,你雖是贅婿,可你也是男人啊!還怕夫郎訓你不成?”

謝星珩直白撒謊:“不好意思,我不會喝酒。”

李玉陽跟香姐兒合夥要他喝,一個堵左邊,一個堵右邊。

謝星珩躲開了來自右邊的香姐兒的手,被李玉陽摁在了圓凳上。

肩上五爪用力,謝星珩“嘶”一聲,李玉陽還想強灌他一杯酒。

謝星珩展現肢體靈活度,他下滑蹲身,一溜兒的鑽桌底,反手扯圓凳,對著李玉陽的腳就砸。

喝喝喝。

喝死你個醉鬼。

李玉陽超大聲的“嗷嗚”。

這嚎叫聲差點給謝星珩聽笑了。

他人還在桌子下麵蹲著,也沒回望,假裝這腳不是他砸的。

原想很驚訝的、再給老李頭潑一盆臟水,問他為什麼要在桌底下,對男人進行騷擾班。

考慮到賑災大業,忍了。

亂一陣過去,李玉陽重新入座,眼睛紅成了兔子。

謝星珩有點詫異。

他的力道不至於把人砸哭吧?

裡邊江知與早緊張兮兮的往外看,見謝星珩好生坐著,一點事情都沒有,提起的心重新放下。

想也是,小謝人精一樣,一場酒宴怎麼可能應付不來?

兩人視線碰撞,謝星珩還遙敬他一杯酒——他真做得出來,一杯好酒倒了,自斟一杯喝的。

江知與忍俊不禁,也有幾分羞澀,回敬了一杯。

這杯敬完,打情罵俏的話頭就有了,又是一輪新話題。

商戶家的教習普遍弱,尤其是年長一些的人。

若非出自書香門第,禮儀習慣都難改。

比方說,京都那頭的夫人太太們,說話會更加含蓄,有時挨罵了,自己都沒會過意,順著話題繼續說,被她們心照不宣的笑意提醒,才反應過來。

豐州這邊,講話少不了市井氣息,卻更加直白。

相對而言,這種直白的人,更好應付。一場輸了,下回合繼續。

外間也繼續。

酒宴出差錯,不論是誰的錯,都有個無關緊要的人出來領錯認罰。

香姐兒給謝星珩賠禮道歉,她給

() 謝星珩一包瓜子仁。

用紗巾包著,兩手捧起,剛好一捧。

謝星珩剛擺手,這姑娘“砰”一聲就給跪下了。那聲音,把他震得一激靈。

這可是石板鋪的地麵。

他想著,是瓜子不是酒,接了就算了。

再叫她走,去給膝蓋上上藥。

……他應該不用付錢。

付錢會惹出很多事。

也不想把小銀魚給不相乾的人。

他這頭猶豫,男人們都露出很那個的笑。

謝星珩熟知這種笑,遲疑著沒動手。

江知與那邊,話題急轉,跟著看起了熱鬨。

家裡請來唱的,多半是小院裡養著的。除卻年歲還小,尚未梳籠的,其他都會接客。

或是各家走動時,留宿幾晚;或是被人包下,長居小院等恩客來。

在他們的圈子裡,送瓜子是非常曖昧的行為,用於調情、表現心意用。

一般的恩客還得不到,所以常常有人拿著一包瓜子仁四處炫耀,得好多羨慕眼神。

年年都有經典笑話,自己剝了瓜子,對外說是佳人所贈,被揭穿以後,能被人笑話幾年。

能引出這麼些事,受人追捧的瓜子,自然不是手剝的、隨便叫什麼人幫忙剝的,這是院裡的人用嘴嗑的。

俗話說,美人口水都是香甜的。

市井俗人愛,風流書生也愛。

江知與的神色在謝星珩的猶豫裡,一點點淡下來。

於家的主君戳他心窩窩:“都說你是從京都那邊學的規矩,也不知道京都那邊,有沒有給贅婿抬妾的規矩?”

沒有。

不抬。

把他當夫君看待,才會給他男人的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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