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考籃,四個人坐一塊兒,謝星珩問他們要不要一起去趕考。
他們早有此意,對京都不熟,怕走錯路,有個熟人帶著是好事。
謝星珩便講:“出發時日還未定,我跟堂哥商量好,會來通知你們。到時先走水路,到府城轉陸路。鏢局有船,不用出銀子。陸路就看你們租用什麼車,我跟堂哥是家裡馬車,你們三人可以合資,租個驢車、牛車。”
這年頭,組隊趕考是平常事。
合資租車、租房,甚至拚飯,都是常見的,他們無異議。
正事說完,就是寒暄——對謝星珩吹彩虹屁。
謝星珩不愛聽,沒坐一會兒就走了。
他一走,許行之也出來了。
屋裡兩個書生往外張望,把考籃打開看,見隻有五兩盤纏,各罵了一聲“小氣”。
江知與下午忙著給人分派活計。
榨油有許多步驟,輕便一些的,女人夫郎也能完成,還得留人做飯,除卻固定登記的每戶一人,江知與也給原本的佃戶便利,從他們家挑選了些婦人夫郎來幫忙,算是平衡。
水塘保持現狀不變,養魚養鴨的還是那些人。養雞的人少,大哥大嫂現在也沒孵出多少雞苗,第一批小雞以采買為主。
廠子剛運轉,大家都摸索著來,各處進展慢,活也較輕,今天就試產榨油。
謝星珩過來幫他指點人,江知與還不樂意,叫他去讀書。
“我把圖冊都記下來了,指點他們綽綽有餘,就不累著你了。”
莊上事穩定,宋明暉就回了府。
謝星珩沒長輩盯著,黏黏糊糊的跟在老婆後邊當小尾巴。
“我好心來幫你,你就收了我吧。”
他一連串的江老板喊著,屋裡聽見的漢子都偷偷笑,江知與怪他讓自己失了威嚴,瞪他一眼,眼神軟綿綿的。
“那你教他們用木榨吧。”江知與說。
這頭男人多,謝星珩要幫忙,就跟他們打交道好了。
謝星珩欣然應下,油料沒上,讓人先試著熟悉木榨,他帶著指點,教他們認部
位組成,也讓他們試試怎麼發力輕鬆。
“彆用蠻力,那樣太累,也費腰。這事兒細水長流慢慢乾,身體要緊。”
他話說得熨貼,一群糙漢子聽得心裡暖烘烘的。
江家贅婿是楓江人,他被招婿那陣,城外也好熱鬨,有一陣議論。
來了莊子後,他們閒聊裡,也在說江家定然是很滿意楓江婿,才願意給他做臉,幫助故裡鄉親。
之前謝星珩跟著江知與巡莊,還很多人悄悄看,兩人都長得好,站一塊兒彆提多般配。
這會兒學手藝,他們看謝星珩頂著秀才相公的身份,和江家那位少爺一樣,平易近人,嘴皮子利索,連教帶誇,半點架子也沒有,間隙裡也應聲,馬屁拍得有來有回。
區彆是,謝星珩誇得自然,誇得真誠,誇得不重樣。
百姓們詞窮,誇得生硬,誇得重複,真誠度十足。
江知與去後邊看人蒸豆子,隔著牆,聽那邊笑聲陣陣,心裡也歡喜。
蒸豆子有婦人也有夫郎,帶著幾個年少的哥兒姐兒幫忙打下手。
謝星珩記得不清楚,說不確定是蒸豆子還是炒豆子,兩頭都有人在忙活,木榨有五個,到時能一起開工,試試哪樣的豆子能出油。
他到莊上,很少跟百姓們聊家常,一開始都怕他,見他處事公正有條理,樣樣都沒落下,又很敬他。
後邊是些小孩子愛給他送茶送水,能跟他說上話,知道他好性子,遇見了也會跟他打招呼。
多是吃了沒,今天都不錯這種樸素話。
蒸豆子簡單,看著火候,到時辰再看看豆子熟沒熟,其他時間能聊聊天。
沒男人在,又聽得見男人聲音,都誇他跟夫婿很般配。
江知與喜歡聽這話,問起楓江那邊的飲食習慣、生活習慣。
成親以來,夫夫相處和諧。謝星珩沒表達過哪裡不滿,他想多了解一些。
水鄉那邊,吃魚居多。
過年過節吃個葷腥,也是以鴨湯、鴨蛋為主。
他們那裡水多,養魚養鴨都方便,小孩兒都會水,拿著竹竿就能養一群,水裡散養著,喂食也簡單。
養雞是少數,一家三五隻就夠多了。
“你夫婿讀書,應該是吃雞多。”他們說。
讀書人養得精貴,哪會跟他們一樣,十年如一日,吃個瘦鴨子都美得很。
要說生活習慣的話,他們是睡床多,豐州都盤炕。
飲食沒多大差距,兩邊米麵都吃。
說起盤炕,他們不由聊到自身。
“江少爺,你說我們棚屋能盤炕嗎?”
他們不敢奢望在農莊蓋房子,這都要占地的。
隻聽佃戶們說,進了八月,就有秋涼。豐州的秋老虎隻來幾天,過了中秋,就要穿襖。
現在已經到七月,他們返鄉,也得重新建設,有人早早打算,開始憂慮秋冬怎麼過。
江知與說:“棚屋四處漏風的
,天冷不好住人。紅榜的賬目看了嗎?餘銀很多的,進了八月,還沒說法的話,我就安排人,劃地給你們蓋房子,土屋茅草房的,先住著。”
初期疑難解決,餘下的大頭花銷是安置費。
不論是本地蓋房子,還是回鄉盤纏,人數積累後,數目很大。
江知與要等八月,一是看家裡能不能渡過難關,二是想朝廷能出些錢。
賬上銀子,蓋不了一千人的住所。
百姓們初安定,手頭銀錢沒幾分。吃喝還得發糧,這頭都是消耗。
他們算不了太大的賬,信得過江知與,聽他這樣說,心裡就安定。
“那我們還住農莊嗎?把你的良田都占了……”
江知與安撫道:“沒事,你們看,現在廠子都開始榨油了,務工的人得有住處。不論是你們留下,還是我另外招人,房子總不會白蓋的。”
他們留下會更好,這樣子安置合情合理。
夫夫倆忙著榨油,宋明暉回府,找人銷贓金腰帶。
李家送的金腰帶,就還給李家。
李玉陽好色,十來歲就在花街出沒,豪言“好子弟嫖好姑娘”,傳了一陣佳話。
成親後有所收斂,花街新長成的苗苗卻都給他過目。
哪家院子不想巴結個有錢有勢的恩客?
李玉陽正巧好色,很合花街各院的心意。
他每個月,都有個七八天住在花街,東家跑跑,西家坐坐。
柳家院巴結過,現下李家五姑娘在白家院,明麵上就在這兩家找,餘下的也不可放過。
趁醉,給他把金腰帶係上。扔縣衙門口,給常知縣送份禮。
徐誠一聽就來勁兒,他正憋著氣呢!
這事簡單,隻在縣城裡,跟李家正麵剛上,宋明暉也不怕。
他叮囑幾句,把金腰帶給徐誠拿著,讓他帶幾個機靈人,一起去逛花街。
徐誠有好衣裳,年年裁剪,就過年過節才打扮,今天拿出來穿,抹額係著,帶塊方巾,遇事好蒙臉。
點數五個人,出發前先放狠話:“是去找人的,不是去嫖的,你們誰敢不顧正事,被那些唱的迷了魂,我就把你們扒光了遊花街!”
五個年輕鏢師收起“嘿嘿嘿”的笑臉,一激靈繃直身體,蛋蛋都是涼的。
徐誠劃了幾條街,分頭逛去。
他先去柳家院,柳媽媽不會每個客都迎,今晚生意不好,留了兩個姐兒在前頭。兩人正在嗑瓜子。
徐誠看見瓜子,就想到小魚的夫婿被人笑壞了名聲,眉頭緊皺。
兩個姐兒把他迎進屋,徐誠知道院裡的潛規則。
要找人,直接問,那就是沒有。
不問的話,自己閒逛,找不到是沒有,找到了是偶遇。
想閒逛,酒得點足,屋裡放人了,外邊的護衛才不會攔。
他叫了兩壺清酒,給了五錢銀子,再上一碟瓜子:“你們給我用嘴嗑,咬進去,連帶
瓜子皮一起吐出來的那種嗑。”
他要倒李玉陽嘴裡(),惡心死他。
這是另外的價錢。
徐誠冷臉再拍五錢在桌上。
她們嗑。
柳家院沒有李玉陽。溜達一圈(),後邊恩客隻兩個,生意慘淡。
過前門,徐誠用她們提供的粉紗帕子把瓜子裝起來,團吧團吧,塞腰帶裡,出門沿街走,徑自去白家院。
白家院比柳家院大,更加雅致,沒有豔俗淫靡氣,院裡有花樹,樹下石桌配圓凳,現在沒人,上麵放一盞圓燈籠,上書四字:“今夜滿客。”
生意真好。
滿客有滿客的進法,徐誠被兩個小廝送出來,拐個彎兒,繞到後麵,拿方巾蒙臉,翻牆進。
他看光源靠近,又聽聲音找,找到院中心的一處小屋。
小屋獨棟,亮著光。周圍都黑漆漆的。
這不像滿客,更像是包場。
包場……
徐誠記得,小魚說過,李家送了個姑娘給北方官爺。
現在來的是那位官爺?
他原地躊躇,才在山匪頭子那裡吃過虧,現在不敢莽。
全家都沒人知道北方官爺是哪位爺,難得碰上,直接走又太可惜。
徐誠繞著圈打探,發現這裡護衛很少,就三個,他輕輕鬆鬆就繞過去了。
牆根不好靠近,那邊一直有人轉圈巡邏。
屋頂也不好上,這裡空曠,上去就是活靶子。
他想上梁,在廊柱的梁上吊著、蹲著,勉強能聽見一些動靜。
說乾就乾。
他避開巡邏的護衛,貓過來,熟稔爬柱上梁,手扒著梁沿,腰剛發力,想抬腿躍上,眼角餘光發現梁上有人。
徐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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