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雨過天晴(2 / 2)

江知與說:“他跟我父親結識多年,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在江府做管家了。我父親跟爹爹認識,還有他牽線搭橋的。”

是管家,可他們沒把王管家當家仆。

府上彆的人,都有賣身契。王管家父子沒有。

章正看了,也給方子做了調整,增添刪減了幾味藥,餘下隻能靜養,看他能不能挺過去。

謝星珩回來,帶了宋明暉的藥。就在院裡生爐子熬。

王管家的藥遲一點抓回來,來巧在後邊巴巴的等。

今天日頭高,過了中午就轉陰,一下午悶著沒落下雨。

江知與神色怔忪,跟他說話他老走神。

謝星珩回頭看了眼屋裡,阿華叔在床前伺候,沒來報信。這意味著宋明暉還在昏迷狀態。

謝星珩拍拍江知與的肩膀:“彆怕,爹爹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江知與眼睛睜著,半天沒眨動一下,盯著發白的地磚,看得眼睛刺痛才閉眼。

“要不是因為我,爹爹在京都不會生病的。”

都是為了他的親事拖延時間,才會故意生病,讓人鑽了空子。

謝星珩不這樣想。

宋明暉跟薑楚英去京都,隨行護衛少。

投毒不成,路上必然有截殺。

再說,人在江老三的府上,從藥裡下毒,是宋明暉給的機會。彆人難道事前就知道有這個機會,安心等著?

江老三府上,肯定有被買通的人。

還得是負責宋明暉的吃住飲食的人。

人在情緒低迷時,需要一個精神支柱,也需要一個目標,不論源自仇恨還是愛意。

謝星珩把這些分析給江知與聽。

江知與突然問:“小謝,你什麼時候去京都?”

謝星珩最遲月底出發,再晚趕不上。

他算過日子,七月二十八就得走,否則一點活動時間不剩,路上稍出點岔子,他今年就進不了考場。

() 江知與垂眸算算:“我看看父親什麼時候到家,他趕得上,我就隨你一起上京。()”

他要去看看。

謝星珩應允了,好。?()”

陰雲遮天蔽日,夜裡不見星辰與明月。

江知與讓謝星珩早睡,謝星珩還得溫書,為科舉做準備,得養好精神。

白天阿華叔看顧了一天,也該輪換。再者,作為贅婿,謝星珩單獨守夜不合適,不如養精蓄銳,白天也能幫著照看府上。

江知與在床前枯守,點了兩盞油燈乾熬。

小時候,是父親帶他多,爹爹總是冷著一張臉,他也不知怕,總是找爹爹纏磨玩鬨。

現在還有些淺淡記憶,那時,好多人都說他爹爹不愛他,也不喜歡江家。年幼懵懂,時常怕,抱著爹爹哭得可凶。

他爹爹發脾氣的樣子跟他父親不一樣,父親性烈如火,動怒時,一言一行都很有攻擊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生氣了。

爹爹不一樣,他話少,表情不豐,話又戳人心窩子,直往人痛處踩。

他已經不記得那陣子爹爹都說過什麼了,就記得爹爹抱著他,一家家上門“講道理”。

不論彆人怎麼急怎麼罵,他爹爹都雲淡風輕的,仿佛隻是說了很平常的話。

幼年時,他也很想成為爹爹這種人。

厲害內斂,不顯山不露水,胸中自有天地。

習了幾年武,逍遙暢快了一回,還被父親帶出去遊山玩水,體驗江湖。

再回來學規矩,他照著爹爹學,總被打手心。

他不知道這樣為什麼是錯。

爹爹說,因為他太小了,大人說他錯,他就是錯了。

他太天真了,小時候理解字麵意思,盼著成為大人。

長大了,發現是商戶身份的限製。也懷有期盼,期望能成為官家夫郎,不再受那些閒氣。

真經曆一場變故,他才發現,“大人”的含義好多啊。

他渺小如蟻。

江知與又想到,從前爺爺奶奶動不動就罰爹爹跪,給他立規矩。

父親在家,尚可阻攔。父親不在,爹爹懶得爭,說什麼就是什麼。

江知與小小的,不懂這些。他不知道他爹爹為什麼要受這些委屈。

原來人生在世,本該剛硬如鐵,因為有了軟肋。他隻能卸甲投降。

外頭傳來驚雷,他低頭擦擦眼淚,拿銅剪剪燈線。

宋明暉咳疾到後半夜好轉,到天明時,間歇很長時間才咳一回,已經退燒。

謝星珩起得早,過來問情況,江知與搖搖頭:“還沒醒。”

他眼睛腫得厲害,謝星珩給他拿茶包敷眼睛。

早飯過後,下起了雨。

這場雨,下了兩天,大雨衝刷之下,凝在江府門口的那攤暗紅血跡都消失不見。

江致微在雨中進城,身邊跟著兩個鏢師,馬車裡坐著從府城請來的郎中。

已過辰時,雨

() 幕下的豐州縣熱鬨依然。()

門店開著,小攤少。路上百姓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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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書齋是關門的。

江致微心口沉沉。

他快馬向前,走到了鏢局門口。

鏢局很大,飛簷兩層,很是雄偉。

門口坐獸,廊柱澆銅。左書“交結五都雄”,右書“一諾千金重”。

牌匾燙金,筆鋒穩當,落書“四海鏢局”。

他仰頭看了許久,臉上淚水跟雨水交彙。

隨行的鏢師,不知江家出了事,越過他去敲鏢局的門。

江致微沒攔,喉間發緊,心臟急跳。

他看見門開了一道縫,是他認識的張佑來開的門。

他止不住笑,笑聲傳出好遠,引得過街的百姓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有人認出他是江家大少爺,跟著“謔”一聲。

沒趕上“大戲”,可趕考途中回來,何嘗不是重情義?

他調轉馬頭,趁著街上人少,一路跑到江府,看見大門上貼著的封條,又給愣住。

情緒兩頭急轉,他險些跌下馬,門口看守的兵卒已換,現在是縣衙的衙役。

他們跟江家的人熟悉,隔著門下台階,就大聲吆喝:“府上好著,禁足查辦!”

江致微下馬,走幾步,摔在石板上,被雨衝打,他隻感暢快。

還好沒事。

他回得不晚。

七月十六,豐州變了天——雨過天晴。

這天,賑災的糧草排成一條長龍,招搖過市,再轉道,送往農莊。

也是這天,農莊賑災的沈觀,跟一縣之主常知縣,兩頭宣布了同一個消息。

“江家無罪,賑災有功,即日解封!”

農莊和縣內,都有好幾個識字的文書,大聲宣讀查辦結果:“江家無罪!賑災有功!即日解封!”

而李家,也並未被問罪。

查辦的是沈觀,沈觀說:“李家因嫉妒檢舉,李家父子杖三十,東區早市執刑。李家捐銀五千兩,功過相抵,不計功德,掛牌道歉,示眾三十天。”

五千兩的銀子,數額很高。

楓江百姓也不能忽略它。

紅榜初貼時,他們把捐贈人記了又記。

杖刑這天,東區人擠人,熱鬨非凡。

李家父子當眾檢舉,兩人都逃不掉,也無法找人代替領罰。

東區是江家產業的聚集地,江家的府邸、鏢局、鋪麵,甚至二房的書齋,都在東區。

江李兩家積怨已久,由賑災抄家之禍,分出了勝負。

李家現任家主、下任家主,在江家的地盤上受刑,圍觀百姓何止隻有豐州人?

他家的府邸、鋪麵,甚至油料坊門前,都掛了大幅麵的幌子,上麵寫著“給江家認錯”。

簡單,直白。

懲罰雖小,侮辱性極強。

老李頭當天上街,就氣得吐了口血沫。

三十杖挨完,奄奄一息的被抬回府。

常知縣在附近酒樓的二樓廂房觀刑,神色冷冷。

逃得了抄家,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他倒要看看,李家這地頭蛇,怎麼翻身。

江府的封條被撕掉,觀刑時冷漠的常知縣,笑意融融去接人。

今天是個好日子,宋明暉醒轉,王管家能下地,他們一家齊齊整整的渡過難關。

大門從外被推開,宋明暉居中,左右手被攙扶著,一邊是他家小哥兒,一邊是他家哥婿。

兩頭散開的,是家中共患難的家仆。

門外的人數十個,以常知縣為首,縣內有許多人來祝賀,眼熟的商戶家,除開李家,都來了。

在他們之外,是鏢局、鋪子裡務工的人,連帶家屬。

人群裡,還有晚了幾天回來的江致微。

今天謝根沒帶著陳冬來湊熱鬨,讓徐誠帶著小豆子來接人。

他們倆在家張羅了一桌席麵,給人壓驚慶祝。

那天探訪過後,他們從米缸裡,掏出來了三百兩銀票。

這錢是謝星珩入贅的聘禮。

他早給了大哥大嫂,留一條後路。

此次劫難,如果人定不能勝天,這便算他儘孝了。

好在平安度過了。

積壓數日的陰雲消散,雨過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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