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到了謝星珩拜訪同年考生的日子。
天公不作美,半夜裡下起瓢潑大雨,天明了不見晴。
第一次約見,不好失約。
江知與安排了馬車送他過去。
兩個書童還沒教好,書房的活乾得不錯,到了外頭不夠伶俐,今天出門,還是叫來喜陪同。
送他走後,江知與站在屋簷下看了會兒L雨。
前些天跟謝星珩聊完當前局勢後,他心情懨懨不見好。
有件事梗在他心口,讓他難以抉擇。
二嬸如果真的知情不說,他又該怎樣麵對堂哥?
兄弟倆從小一起長大,同輩兄弟裡,就堂哥待他最好。往年來京城,去了二叔府上,也是堂哥不離身的跟著他,怕他受欺負。
這些年來,父親對堂哥的培養儘心儘力,家裡大小事務,都會叫堂哥來商量。
小謝說,對事不對人,一人做事一人當。
可越過堂哥,又怎能讓二嬸付出代價?
他記得謝星珩是這樣說的:“我們要的不是兩全其美,是無愧於心。”
江知與心裡難過。
他不想現在跟堂哥撕破臉,也不想以後連兄弟都做不成。
何書文來找他,問他信件寫好了沒有。
“我們得快些寄信回豐州,你的事實在難說,就分開寄吧?下次我專門叫個人幫你送。”
江知與垂眸。
無愧於心。
什麼叫無愧於心?
放任堂哥不管,他真的會安心嗎?
江知與閉閉眼:“我沒有其他事,照著小謝寫的信,寄回豐州吧。”
這天大雨,他穿著蓑衣,帶上師兄何義回一起出門,去找冬桃的賭鬼父親。
來得巧,正好看見賭鬼挨打,家裡被打砸一通,裡麵的人驚叫連連。
江知與想到官兵抄家那天的事。
他捶捶腦袋,轉過身在院牆上踢。
牆壁是泥牆,雨水淋濕,他幾腳踢出一個淺淺的窩,鞋尖都是濕漉漉的黃土。
打砸的人凶神惡煞的來,氣勢洶洶的走。屋裡的人持續了一陣罵架,再才出來一個中年男人。
人很高,腰背彎著都比江知與高,瘦脫了相,人跟個骨頭架子似的,兩頰凹陷厲害。
他出門來,不知道要去做什麼,看見院外有人踹他家的牆壁,張口一頓罵。
走兩步,看見江知與側邊還站著一個高壯漢子,生生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江知與停下踹牆的動作,轉身抬頭,露出一張冷峻的俏臉。
他聲音也冷:“你是冬桃的爹?”
男人被他樣貌晃了下神,吞咽著唾沫說:“是、我是……”
江知與遞給他一包銀子:“這是二十兩,你去江家把她買回來。”
男人眼神大亮,貪婪之色不加掩藏。
他手接過錢袋,手指不老
實,隱晦伸長,想碰江知與的手。
何義回抓著他手腕猛地一帶,推拉之間扭轉拉拽。
男人骨節傳出“哢噠”響,跟他的尖叫聲融入雨幕。
附近鄰居似乎聽多了,都沒有人出來看看。
男人家裡再次發出驚叫聲,當討債的人還沒有走。
何義回把男人甩開:“這銀子是給你買回女兒L的,我東家交代的事,你辦不成,這條命就不用要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男人跪坐在地上,左手握右手,臉上冷汗與眼淚交雜,連頭都不敢抬,哆哆嗦嗦抖不停。
“好、好……我去買……”
他衣服都沒換,抓起錢袋就往江家跑。
把女兒L賣了以後,他常來看,沒彆的原因,來要錢花的。
不給就吵,就撒潑,大罵女兒L不孝。
江家老太太喜歡孝子,對身邊丫鬟嚴苛。冬桃的花銷,多半是填補了家用。
他來買回女兒L,費了一番波折,夏元儀不同意賣。
沒有官員家會無緣無故的發賣家奴,這還不是發賣,也不是許配婚事,是直接讓人回家。
當他們家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冬桃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品德不好,爛事辦了一堆,出去喊兩嗓子,他們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但冬桃前幾天就做好了鋪墊,跟老太太說了。
現在新買一個丫頭才四五兩銀子,俏一些的七八兩也夠了。
她這幾天還頻繁出錯,挨了好些罰,老太太正看她不順眼。
老太太也在乎兒L子的名聲,被媳婦勸住了。
男人一看女兒L要不回來,手腕還鑽心的疼,顧不上這是官爺的府邸,他嚷嚷著喊:“她敢!她回去我就給她找個男人嫁了!她敢多說一句,我打死她!”
老太太又心動。
她見識淺,知道女人最不能當反抗的男人有二個。一是父親,二是丈夫,二是兒L子。
夏元儀不耐煩:“你回去再生個女兒L吧。”
冬桃咬牙,把她攢下的銀兩都拿出來報價。
“我爹前陣子給我了二十兩,原想我跟老太太稟報了出府成親去,他看我幾天沒回,今天急忙忙找來了,我爹是給六十兩買我回去……老太太,求您恩準!”
冬桃買進來時,隻出了六兩銀子。
翻了十倍,她又哭求著保證,吃了熊心豹子膽都不敢說府上的事,老太太壓著夏元儀,把她放了。
冬桃捧著身契,出府乾乾淨淨,連把破紙傘都沒有。
江知與在他們家門外的馬車裡等。
充當車夫的何義回見他們父女回來,過去請冬桃來車上談。
她身上都淋濕了,上車後很拘束。
馬車不停,沒給她回家的機會,載著她往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