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宴這天,江知與也出了門,抓緊時間,把京都地界的聯絡點疏通。
等見過三叔,他們就能返鄉了。
在京都的聯絡點,多數是跟唐虎一樣的帶傷鏢師,因傷退下以後,就在京城安家落戶。
沒在鏢局當差,有事找上門都會幫忙。
江知與帶著何義歸一起,以後兩地傳信,就由何義歸做中轉站。
鏢局對傷亡的鏢師有撫恤,這層關係維係穩當,江知與的要求又簡單,上門說了事,沒有不答應的。
來京都之前,江知與的想法簡單,本地有人打聽就夠了,多幾個不同城區的,消息互補。
知道目前局勢後,他就儘可能多多走動,想把情報網鋪得密一些。
聯絡完鏢師們,江知與根據記憶,跟何義歸騎著驢子,滿城走著,找他父親多年結交的好友。
他對外給出的理由都是夫君要科舉,知道一些京城動向,時務類型的題目好答一些。
夫君中舉了,他出來說話,腰板就硬,一天走著累,誇讚聽多了,又滿身的乾勁。
最後一站是碼頭。
碼頭在任何城市都是魚龍混雜的地界,各地人來來往往,沿岸做生意的人都彪悍。
他父親認識一個管倉庫的,年紀大了,叫老孫頭,江知與要叫孫爺爺。
碼頭倉庫各有其主,很多都是官家背景。
江知與沒詳細問,就知道孫爺爺跟他父親認識二十年了,比他的年齡都大。
孫爺爺看管的倉庫很老舊,地段實好,碼頭那條長街出來,左拐第一間,就是他的“第一倉”。
江知與跟何義歸在附近轉了兩刻鐘,眼看著天色麻麻黑,還沒見著孫爺爺的人。
他皺皺眉,決定去問問。
門口坐著的漢子很壯實,碼頭風大,他穿著件無袖褂子,前麵沒係扣子,露出胸膛上的三道長刀疤,彪悍儘顯。
兩人走過來,何義歸衝男人抱拳行禮,問他這裡有沒有一個叫“老孫頭”的爺爺。
男人指指倉庫裡麵:“在吃飯,你們進去吧。”
江知與警惕,他們就兩個人過來,都進去,萬一有事,就出不來了。
正猶豫,男人喊了一聲:“老孫,有人找!”
老孫頭從裡麵出來了。
比江知與記憶中的樣子更加蒼老,頭發稀疏斑白,臉上溝壑深,眼神渾濁不清。
他眼睛不好了,江知與自報家門,他才想起來是誰,非常熱情的邀江知與進屋坐。
守倉庫的人,夜裡要睡在倉庫,庫房門口有他們的小窩。
江知與剛進去,何義歸就被門口坐著的男人攔在了外頭。
他倆同時擺出要攻擊的架勢。
倉庫裡燃起一星火,點燃了煤油燈,把裡麵這片黑暗照得清晰。
倉庫裡還有四個中年男人,穿著武師常服,身上煞氣淩厲。不是好惹的人。
最左邊的男人從懷裡掏出一枚令牌,一晃即過。
江知與看見上麵有魚龍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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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官。
他放鬆了些,回頭叫何義歸彆動:“你在外頭等著。”
那男人收了令牌,笑道:“好膽魄。果然虎父無犬子。”
江知與沒吭聲。
男人起身,走到正中擺著的方桌邊,拿了一封蓋了火漆的信件。
“這是程道長的密信,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必須將此信送到廣平王府。”
沒有送到會怎樣,無需多言。
江知與聽見“程道長”跟“廣平王府”,心口發緊。
難怪程道長願意給回禮,提供幫助。原來是為這次的差事,提前給的報酬。
貴人給的差事,他沒有拒絕的權利。
上次父親帶那麼多厲害鏢師,九死一生才回到家。
這次他能從京都抽調人手,情況差不多。
返鄉是跟小謝一起,小謝怎麼辦?
兩頭不能分開,一旦分開,就必然有一方是活靶子。
要搶信的人,不會放過任何可能。
江知與心念急轉,問道:“有期限嗎?”
倉庫裡幾個男人對視一眼,搖頭幅度很小。
遞信那位說:“年底前。”
江知與靈光一閃,會過意了。
聖上今年五十九歲,年底之前送到,是為了明年的誕辰?
他應下,決定回家找小謝商量下,看怎麼做合適。
同時心裡也泛起濃鬱的寒意。
他們家藏匿在暗處的聯絡點,早就被程道長的人察覺。
甚至算到了他會來,提前在這裡等著他。
商戶的力量,就真的如此微小嗎?
江知與小口吸氣,問還有沒有彆的囑托。
他們回話快:“你們離京前,要問候程道長。”
給他離開的信號。
程道長不一定會回複。
江知與應下。
他們又說了一句讓他渾身發冷的話:“你想要的消息,老孫會幫你打聽。”
老孫望著江知與和善笑笑。
他臉上的褶子,在燭光的照耀下,明暗交錯,像某種詭異的符文。
江知與規矩行禮,把信放在懷裡,跟何義歸就近賣了驢子,東繞西拐,一路改過數次行裝,又作書生樣,叫了轎子,定位到君子坊。
這邊人多熱鬨,進來轉一圈,就淹沒在人潮裡。
到家天已黑透。
江知與看見鏢局外邊,謝星珩跟何書文在等,兩人張望路口方向,神色焦急又憂慮。
“小謝!阿文叔!”江知與喊了聲。
謝星珩跟何書文都朝這邊走來,圍著江知與跟何義歸看,見他們全須全尾的,臉色才鬆緩下來,進屋吃飯。
小廝端來兩盆熱水,給他們擦臉洗手。
江知與路上吩咐過何義歸,此次
是官家的鏢,他會親自跟何鏢頭談,要他管好嘴巴。
席間,何義歸半個字沒透露,數次張嘴,都被江知與一個眼風掃回。
謝星珩坐旁邊看著,心說:不得了,他家小魚越來越有威嚴了。
飯後回房,他又故意揶揄:“一頓飯吃完了,你都沒給我一個眉來眼去的機會。”
江知與看見他,心裡很是安定,聽了就朝他眨眼。
拋媚眼需要天分。
小魚美貌有餘,狐媚不足。
是很乖、很“正宮”的氣質。
謝星珩給他做了個示範,江知與受不了:“你怎麼連這個都會?”
“當然是因為我有天分。”謝星珩頗為驕傲。
進了房間,暫不要熱水,謝星珩把江知與摁桌邊坐下,關上門,才來教訓他。
“你要出門做這麼危險的事,怎麼不告訴我?”
“你記得徐誠那事吧?外麵人又多又亂,他在豐州都差點出事,你在京城還敢亂走,膽子這麼肥?”
江知與眼睛一下提溜圓了,桃花眼裡露出後怕跟委屈。
“這次都是熟人,我沒想到會出事……”
謝星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