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深深歎了口氣,後靠回椅背上。
“我當時留你,就是看中你孝順又狠辣。你怎麼糊塗了?”
江致寧渾身一僵。
想到刑房的刑具,身子顫抖一下,依然沒鬆手:“你認我做乾兒子,那你就是我爹,我不能放你在這裡不管!”
黃公公從桌上香爐裡,抽了一根點燃的香。
他讓江致寧忍著,用燃著火星子的香頭,點到了江致寧眉心孕痣上。
江致寧抖得更厲害,嘴唇都被咬出血,狠勁激出來,一聲不吭,隻眼淚還在無聲掉落。
這顆痣燙掉了,他還是小哥兒,自欺欺人,但能保命。
黃公公把香插回去香爐,香已燃了一半。
“時辰不早了,再不走,我先殺了餘春至。”
江致寧倔強抬頭。
他這輩子,就遇上過兩個不求回報,一心為他好,他做什麼都會包容的人
() 。
現在到他取舍的時候了。
他逆不了天,也不知黃公公為什麼會倒,他眉心有焦黑流血的燙傷,不怕疼般,哐哐磕頭。
“求乾爹給我一副衣冠。”
黃公公死了,他立衣冠塚,守孝祭拜。
黃公公允了。
江致寧喬裝改扮,額頭隨便包紮一下,從後門坐馬車離府,直達江府後門。
黃公公早安排了人,他到了,就有人把餘春至送出來。
父子相見,顧不上說話,在城內節氣的熱鬨裡,悄摸摸走野路出城去。
薑楚英閒著,來找餘春至,恰好看見了這一幕。
她以為餘春至是被江致寧接去逛元宵燈會,不知錯過的是什麼。
撇撇嘴,她心想著:她也有兒子可以依靠。
此時此刻,江致微正在逛燈會,與一個小哥兒同行。這是他三叔給他介紹的一門親事。
他思緒神遊,跟人逛著走著,竟然走到了四海鏢局。
這條街令他陌生。鏢局門口黑洞洞的,一隻燈籠都沒掛。
他急跑過來,鏢局的牌匾都摘了。
對門還是何家。
何家臨街的鋪麵賣雜貨。
江致微走進去,見鋪麵裡貨物所剩無幾,一派蕭條模樣。
何家老大何義回剛好來前麵,跟江致微碰上了。
何義回身上煞氣重,上下看一看江致微,認出是誰,隻拱手行了個江湖禮。
他們無親無故,鏢局作為江承海的產業,才叫江致微一聲大少爺。
斷親了,就不必喊了。
江致微問鏢局怎麼關門了。
何義回說:“兄弟們死傷太多,沒法開了。”
江致微一驚:“那豐州的鏢局呢?”
何義回又瞥他一眼:“當然也關了。”
這一眼看得江致微無地自容。
家裡這麼大的事,他毫不知情。
可他在三叔家,處處掣肘,信是一封也寄不出去。
他有心解釋,與他同行的小哥兒也追到了鋪子裡。
“你怎麼回事?半路把我丟路上,萬一我被壞人綁了呢?”
江致微一番賠禮道歉,回頭時,何義回已經不在。
小哥兒皺眉,嫌棄與不滿壓不住。
江致微模樣性格都不錯,人也年輕有才華,可他還不是進士。
江家有一個江老三在前頭做榜樣,與人結親的心思再明白不過。就是窮鄉僻壤出來的書生,要攀一門好親事,讓仕途更順。回頭房裡該塞多少人,一個不減!
本就有不滿,頭一回約著出來相看。江致微就心不在焉,一副沒把他看在眼裡的模樣。
誰求著一定要嫁他了?
這頭不歡而散,江致微回家,還被他娘纏上了。要出去看看花燈。
薑楚英跟江致微不能一起出門,一定要留一個。這是“自由”的代價。
江致微才開口說個“不”,薑楚英就讓他想法子:“想出去總有辦法的啊?我們走後門。寧哥兒就來接他爹爹出去逛花燈了。”()
江致微漿糊般的腦子,突地被點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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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想出去總有辦法的。
他要寄信回豐州,也多的是辦法。
母子倆正小聲說話,商量著怎麼偷偷出府,主院裡,突地爆發出尖銳的嘶吼聲。
“銀子呢!家裡的銀子呢!!”
事回主院。
江老三拿著一盒銀票、地契翻看,隻有最麵上的一百兩銀票是真的,下麵一疊都是家仆的賣身契和湊數的白紙。
他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
他把夏元儀拋在地上,眼睛因憤怒赤紅一片。
“銀子呢!銀子去哪裡了!”
夏元儀人過中年,嬌養半生,這一摔,著地的手腳立馬不能動了,傳出鑽心的疼。
她忍疼,咬死了說沒錢。
“大哥沒有送銀子來京都,我們家就不可能有錢。”
江老三把木盒子朝她扔去,差一點就砸到了夏元儀的腦袋。
大哥是沒送銀子,可他當差時受了賄賂,那些是他留著給江致微打點的錢。他四處走動,就差銀錢到位了。
現在家產都被夏元儀轉移了。
江老三追過來,蹲她麵前問:“你送回娘家了?”
夏元儀搖頭:“你糊塗,外嫁女,哪有家?”
江老三了然:“你把銀子給老大了。”
他立馬跑出去,找大兒子江萬川。
江萬川夫妻倆出去看燈會,沒回來。
江老三又去春枝院,想找餘春至求一求,務必要說動寧哥兒,隻此一次,他再也不會煩寧哥兒了。
春枝院,人去樓空。餘了一封信,江老三半天不敢拆開。
四下無人,他點了油燈,拆信看,裡麵沒有一句溫情私話,隻有一封等待他簽名的和離書。
他把和離書撕得粉碎,又把桌上雜物都掃到地上。
油燈落地,熱油在木地板上流動,轉瞬燒了起來。嚇得他連聲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府上人都聞聲而動,江致微母子也就出不去了,趕忙過來幫著滅火。
這一番折騰,春枝院的一樓,隻剩一地焦黑。
同是中年夫妻,遠在豐州的江承海,在院子裡哼哧哼哧掛彩燈。
他死要麵子,早有準備,當著孩子的麵不好意思拿出來,等著孩子們出去玩,他才拉線張掛。
彩燈多半是他親手做的,支架穩固,花樣甚醜。
宋明暉吹不了風,不能出去玩。
錯過今年,不知要等幾年。江承海想給他夫郎看花燈。
往年夫夫倆總是忙,聚少離多,過年過節時,是他押鏢最忙的時候。匪徒也要過節的,他要親自去。
現在閒著了,可以陪夫郎了。
宋明暉穿得厚厚的,站在廊下,也把兜帽戴上了。
病氣在臉,姿容不減。滿園紅紅綠綠,反讓他的臉有幾分氣色。
江承海大老粗一個,從前都是跟李家較勁搞的燈籠,還都是宋明暉張羅,他沒分清,好好的元宵燈會,他當跟中秋一樣,燈籠下還掛上了燈謎。
這是他一點點抄來的。
不動聲色搞這麼一出,老江的腰板直挺,麵上有紅光。
全給掛起來後,走路都是暢達的。
他站宋明暉麵前,滿臉求誇獎,又不等誇獎,牽著宋明暉說:“阿暉,我帶你去看花燈。”
宋明暉含笑點頭,與他在院裡看一場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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