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果是現在國家之外的角度,他毫無疑問是‘壞’的。”
千裡瞬間鬆了口氣,而織田作之助的聲音還在繼續。
“身處黑暗,無論是被迫還是心甘情願,都不能用一句這是為了什麼什麼而就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罪孽,哪怕是為了國家大義,但是不好的就是不好的。”
或者說區彆就隻是遮遮掩掩或者坦然承認,亦或是劍走偏鋒毫不自知這幾點吧?
這本書裡如果要找出最讓人欣慰的一點的話,那麼毫無疑問,一定是那位反派從未忘記本心這一點。
“說起來……”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織田作發出疑問。
“我記得千裡你之前還說想要寫出讓讀者討厭的主角,現在是不寫了嗎?”
之前還苦惱了很長時間來著。
“因為我已經把他設定成反派了。”
一說起這個,千裡可就精神了,她相當高興地坐直了身體,叭叭叭地說了一大串話。
“是中原君給我的提醒,以前是我沒想到。一般情況下大家都很難討厭主角的吧?但是反派就不同了,因為大家看文很大一部分都是從主角的立場看待事物,所以隻要把想要讓人討厭的存在設定成反派的話,就可以很順理成章的讓大家都討厭他了!”
說著,千裡期待的看向織田作之助。
“所以織田作你看反派是不是很想拖出來槍斃五分鐘?”
“槍斃五分鐘倒是不至於……”
看著千裡亮起的眸光,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眼中帶上一絲笑意。
“但是或許還可以再加一點時間,如果是五分鐘的話時間可能還短。”
“哇嗚!織田作你這是在吐槽嗎!”
千裡用一種發現新大陸的目光注視著對方,表情分外驚奇。
天啦!不會吐槽的織田作他吐槽了!
“如果這就算是吐槽的話。”
織田作之助無奈開口。
“那安吾應該會很欣慰。”
畢竟他總是被對方說不會吐槽。
“那阪口先生應該會高興到不加班幫你慶祝。”
千裡彎著眼眸,又說起了有關於這本的最後一件事。
“說起來這本的名字我到現在還沒想好,之前有想過幾個,但是感覺都不合適。”
一想到森鷗外,總是會想到對方一直以來的“最優解”,但是這本書並不是以對方作為主角,而且這樣的名字未免也太過於明顯了。
但是再往下的話,她想到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差連“主角悲慘的一生”都說出來了。
“所以織田作有什麼想法嗎?”
“我嗎?”
織田作之助十分意外。
“可以嗎?一本書的名字是重要的。”
這樣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什麼的,真的可以嗎?
“名字而已嘛,織田作當然沒問題,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千裡拄著臉頰,滿臉沉痛。
“你能想象到嗎?我甚至還想過‘陰謀論’這種不靠譜的書名。”
可是她寫的東西能保持裡麵的角色智商在線就不錯了,真論陰謀論她怕不是連公認黑手黨中的良心中也都比不過。
“實在不行咱們討論討論也行啊!”
“名字的話……”
織田作之助明顯慎重了很多,他垂眸沉思,在又一次迅速在腦袋裡過了一遍內容之後,緩緩開口。
“暗潮,這個名字怎麼樣?”
他看向千裡,為這個名詳細解釋。
“無論是主角陷入的陰謀,還是書中各方勢力的擁有,都是暗中發展的事態,猶如暗潮一樣。”
說完之後,織田作之助又忍不住想要否定。
“是不是有點草率?應該還會有更好的名字。”
然而回答他的是千裡驚喜的神情。
“不愧是織田作!”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
“就是這個了!超好聽的!”
這就是天生文學大佬的實力嗎?愛了愛了!
整本書得到了織田作之助充分的肯定,還有了一個合適的名字。千裡當天就把稿子給了淺川早人一份。淺川早人在接到之後又趕忙給主編送去一份,兩個人連夜看完。
儘管是晚上,客廳裡明亮的燈光將黑暗隔絕在窗簾外,明明是如此光明的場景,然而此時此刻,屋子裡卻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房子裡唯一的主人,淺川早人隻是愣愣地坐在沙發上,目光定格在稿子的最後一頁,不自覺地抱緊了手臂。
九月的秋天還依舊帶著夏日的熱度,然而他卻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冷意。查不清源頭的冷不知到底是從心底生出的,還是從外界籠罩過來的。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
淺川早人隻知道,這種感覺好似從他翻開稿子的時候便在暗中窺視,在整個的過程中又不斷放大,最終形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如芒在背。
是掙紮在蛛網中的獵物,是困在細網之中的鳥雀,是掉落陷阱的孤獸。
被密密麻麻的網所包裹,所到之處與所見之事充滿了刻意,然而卻隻是因為身在局中,便渾然不覺。
實在是太可怕了。
指尖帶著不屬於這個月份的冰涼,淺川早人默默把稿子翻回第一頁,呆呆地盯著《暗潮》的這個名字,雙眼無神。
然而僅僅在一分鐘後,他又抬起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機,亮起的屏幕上很快出現了電話簿,淺川早人看著那熟悉到倒背如流的號碼,猶豫起來。
這個時候,老師應該睡了才是,怎麼也不應該因為自己的一點小事而打擾老師注意。
他又把手機放回茶幾上,目光重新回到了的上麵。這一次,他深吸一口氣,再度翻閱起來。
隻看一遍是不夠的,作為老師的編輯,怎麼也要對內容非常了解才行。
淺川早人開始了第二遍的,直到第二天早上,又生生忍住了給千裡打電話的衝動,簡單收拾了一番自己就來到了新早文學社。
沒一會兒,主編同樣從外麵進來,淺川早人看著主編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黑眼圈的時候,心裡有了數。
畢竟上次和上上次的時候和現在幾乎是一模一樣。
果不其然,主編一走一過讓淺川早人跟上,兩個人直接進了主編辦公室。
“說吧。”
主編也不磨蹭,坐到椅子上張嘴詢問。
“你的感想。”
“是。”
淺川早人深吸一口氣,沉聲說出自己的感想。
“這一次的書的內容實在是讓人吃驚,雖然這無論是風格還是文筆都和老師原本沒有區彆,但是內容上卻和老師的前兩本截然不同。”
“毫無疑問,老師每一本都比上一本更加進步。但是這一本實在是出乎意料,無論是格局還是什麼,都更加龐大。”
“隻是……”
他垂在身側的手攥起,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開口。
“好像更加的冰冷,對於人物情感的刻畫依舊細膩,但是卻不同於前幾本,這本《暗潮》讀下來讓覺得難以抑製的壓抑。”
“無論是《活著》還是《幽靈》,裡麵的主角都有過或溫馨過風采的時候,哪怕是在後期身陷囫圇,那也絕不會讓人忘記曾經的那些事情。”
“而《暗潮》卻不一樣,這篇的主角從一開篇就是眾多幕後之人的一顆棋子,無論他如何掙紮,都無法擺脫棋子的身份,看不到任何希望。”
“文裡並不是沒有給過希望,但是和密不透風的算計相比,那些希望就顯得普通螢火之光,哪怕是抓住也不可能會照亮前方,甚至更彆說纏繞在其中的陽謀,人們無法拒絕的選擇。”
隨著淺川早人的訴說,《暗潮》中的內容仿佛也在眼前掠過。主編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緩緩開口。
“你想要說的是‘看起來沒有任何希望’,對吧?”
淺川早人明顯的沉默下來,他躊躇著點了點頭,坦白自己的心情。
“主編,我……我很擔心老師。”
在此之前,哪怕老師經曆過醫院裡的慘狀,或許還有他不知曉的什麼,都是那樣的鎮定,寫出的作品也是帶著“生氣”的。
為什麼這一次所寫出來的東西就看不到多少希望呢?是不是那次的事情,到底還是影響到了老師呢?
不由自主的,淺川早人想到了那個綁匪的事情,老師回來的時候渾身還帶著傷,一看就是被那些邪/教徒虐待過的樣子。
他們怎麼能那樣對待老師呢?老師可是整個日本捧在手裡都來不及的珍貴存在!
“冷靜,淺川編輯。”
主編敲了敲桌子,喚回對方的注意力。
“還有一點你沒有想過。”
淺川早人目光一滯,疑惑看向主編。
“如果你換一個角度看待這篇文呢?”
主編半眯著眼睛,聲音意味深長。
“一個新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