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
織田作之助喉嚨收緊,乾澀到生出疼痛的錯覺,他怔怔地注視著眼前甚至露出微笑的女孩兒,牙關緊咬著繃緊了神情。
怎麼可以用上“而已”這樣的形容呢?
失去能力、不能離開橫濱,無論是哪一條,都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概括過去的。
相比於世界,日本僅僅是一個島國,而相比起日本,橫濱也僅僅是其中的一個城市而已。
失去了能力,被囚困於這裡,被囚困於一個隻有四百多平方千米的城市,為什麼還是這中輕鬆的態度呢?
明明……
明明——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了他的混亂。
“很生氣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千裡整個人看上去分外平靜,無論是神情還是眼神,仿佛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隻是沉靜地說著。
“織田作你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我私自對你隱瞞了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我的不對,我感到十分抱……”
“不要說了……”
織田作之助僵硬著神情,打斷千裡的話。
“不要說了……你並沒有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
不如說,事情應該正好相反才是,是他讓對方付出了這麼多,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看不出對方一直以來的擔憂,對方又怎麼會付出這樣的代價呢?
“可是我……”
被打斷的千裡小聲地想要再說些什麼,下一秒就看到織田作之助氣勢洶洶的向她走來,帶起的速度讓他風衣的下擺都在向後飄著。
千裡下意識想要後退,腳又像是被釘在了地板上動彈不得,隻能看著對方與自己近在咫尺後,終於停下了身體。
他要做什麼呢?
在千裡茫然的神情中,織田作之助彎下腰,用力抱住了對方。
從未有過的、更加用力的、像是在抱著一個稍微鬆懈就會消失不見的存在。是會從指縫間流出的細沙,是能從天際消失的暉光。
“織田作?”
千裡茫然地被織田作之助擁抱著,無措得不知道應不應該回抱住對方。
不是應該很生氣嗎?怎麼就突然這樣了?
織田作之助沒有說話,他隻是擁抱著千裡,感受對方身體的溫度,藍色的眼眸裡複雜難辨。
要他說什麼?
說對不起嗎?可是倘若說出口,那就代表著對於她所作所為的否定。
說謝謝嗎?可是真的道謝,那豈不是過於傲慢了。
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誰又能說得出呢?如果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誰又一定會說自己能夠做得比她還好呢?
織田作之助可以理解,可是織田作之助同樣不想要接受。
他的自由,是她的禁錮。
這份代價未免也太過於沉重了。
“織田作。”
千裡的聲音重新平靜下來,不同於之前的沉靜,這一次,帶著更加安然的味道。
“抱歉的話我已經說了很多,所以接下來再說一些其他的吧。”
她緩緩回抱住對方,用輕柔的聲音一點點說著。
“我是真心覺得失去能力與不離開橫濱算不得什麼,原本的我就沒有太多依靠能力的地方,而橫濱也是我住了近三年的城市。”
“我依舊完好無損,織田作你也改變了命運,交付出的東西對我來說並不重要,相比起來可能還沒有不能和你一起離開更讓我在意。”
她嘴裡說著輕鬆的話,金色的眼眸中帶著幾分落寞,但更多的是溫柔。
“所以說啊,又不是生離死彆不能相見,如果想要見麵也隨時可以相見,根本不需要為這樣的事情多做煩惱不是嗎?我並不覺得需要多難過。”
這一刻,兩人的位置完全地顛倒,千裡更像是安慰的那一個,就連放在對方後背的手也做出了輕拍的動作。
“不要生氣了。”
她輕聲安撫。
“如果你感到難過,那麼我同樣會感到難過。”
所以為了我們可以不再難過,至少、至少要接受這個現實才行。
千裡努力想要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可回答她的,卻是織田作之助低啞的聲音。
“不要再說出這樣的話了……”
他緩緩鬆開自己的懷抱,緩慢地帶著小心翼翼的感覺。待到他拉開距離,重新凝視著千裡的時候,藍色的眼眸裡倒映著的,是對方疑惑又柔軟的模樣。
她是真心想要安慰他,她是真心覺得她的付出並不算多大,就連一點悲傷的情緒都沒有在那雙眼眸裡出現一絲一毫。
可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織田作之助的心生出難以抑製的疼痛,就連呼吸也隨之變得更加艱澀,一直以來都靈活的身體仿佛也被注入了死水,沉重得他難以動作。
她是真的不難過嗎?
她是真的不曾覺得悲傷嗎?
他寧願對方是難過的、是哭泣的,也好過這一刻溫暖的微笑。
織田作之助抬起左手,對比之下寬大的手掌遮住了彼此之間的視線,輕輕懸浮在千裡的眼前。
“不要……”
他重複著,卻怎麼也說不出後麵的話。
“不要再……”
做出這樣若無其事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