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聘禮(1 / 2)

禦前美人 袞袞 11802 字 9個月前

長樂宮正門。

“什麼?陛下歇了,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薑凝仿佛聽到了平生最大的笑話,這套話未免也太敷衍,當她是三歲孩子呢?扯嘴不屑地一嗬,她雙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打量攔在自己麵前的小內侍。

“你睜開眼仔細看清楚,本姑娘是閒雜人等嗎?你可知我奉的是誰的命,就同我說這話?不給我麵子也就罷了,難不成,連太後娘娘的顏麵也要拂?”

石階上守門的內侍是個新人,過去隻跟苕帚和枯葉打交道。今兒長樂宮出了事,人手一時編派不開,這才臨時把他指到這兒站崗。誰知一來就碰上這麼個咄咄逼人的主兒?

這一通大帽子扣下來,他當下便漲紅了臉。

薑凝領著人就往裡闖,他張臂拚命擋,“姑娘萬萬使不得!陛下已經歇了,不見人……”卻是被逼得步步後退。

眼見就快攔不住,董福祥抱著拂塵從裡麵走出來,朝薑凝一揖,眯著兩眼,笑得像個彌勒佛。

“薑姑娘領著太後娘娘的話,來這兒探望陛下,肯跟咱們這號人通報,已經是給足咱們臉麵,咱們謝您還來不及呢,哪敢拿著雞毛當令箭,不讓姑娘進去?隻不過……”

他垂下八字眉,露出為難的模樣,像在真心實意為她發愁。

“隻不過陛下剛處理完傷口,又忙了些政事,這會子乏累得緊,剛歇下。太皇太後吩咐不讓打擾,連石大人都叫攆了出來。姑娘若是要這時候進去,咱家也不是不能給姑娘通傳……”

聽到這話,薑凝果然停住了。

他口中的石大人,乃是當朝錦衣衛指揮使石驚玉,衛燼的第一心腹。兩月前宮變之時,就是他領著人撞開宮門,給衛燼開的道。連他都被趕出來了,看來人是真歇了。

大老遠跑過來,還準備了吃的,卻連麵都沒見到,說不遺憾是假。但轉念一想,薑央也一樣,她心裡頓時好受不少,屈膝欠了欠身,“既然如此,那我改日再來探望。”

“多謝姑娘體恤。”

董福祥含笑回了個禮,正要送人出去,餘光一劃,撞見夾道對麵的人,一下愣住。

薑央也是剛到,方才的話,她正好全聽見了。

失落是難免的,但她不是個胡攪蠻纏的人。即便人家真在敷衍,她也不會多糾纏,畢竟人家也有人家的苦衷。

福了福身,她道:“那我也改日再來,勞煩公公跑一趟了。”說罷,轉身要走。

“哦,不是……”

董福祥頭皮一陣發麻,如臨大敵般。

天地良心,他絕不是這意思!要是讓裡頭那位知道,人好不容易來了,又叫他給攆走了,還不得撕他一層皮!

當下也顧不上彆的,扯著嗓子就喊:“薑姑娘留步!”

薑央和薑凝都停下來,同時回頭看他。

“呃……”

董福祥苦下臉來,拿拂塵手柄撓撓鬢角,硬著頭皮過去,朝薑凝扯了個客套的笑,徑直繞開,停在薑央麵前,畢恭畢敬地長身一揖,“陛下恭候薑大姑娘多時,還請姑娘隨奴才過來。”

薑凝:“……”

這話什麼意思?當真明顯得不能再明顯。

薑凝本就不是個好性兒的人,偏又最是好顏麵,被這般當眾打臉,她如何忍得?火氣“噌”地翻湧上來,僅存的一點理智也被燃燒殆儘,指著董福祥鼻子便罵。

“姓董的,事兒可不是這麼辦的?就算你要看人下菜碟,也得掂量清楚,本姑娘代表的可是太後。你今兒不給我一個過得去的解釋,我便去慈寧宮告你!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能在禦前混得開的,都是人精。想讓你高興的時候,每個字都能哄到你心坎裡去,不想讓你舒服的時候,那出口就不再是字,而是刀了。

董福祥甩甩拂塵,推開她的手,臉上雖還掛著笑,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若真是太後娘娘的命令,咱家不敢不從。可是太後娘娘這幾日都在大相國寺禮佛,咱家倒想問問二姑娘,您是打哪兒得來的懿旨?”

薑凝登時啞口無言。

哪來的什麼懿旨啊,她不過是在狐假虎威罷了。橫豎隻要不做得太出格,太後娘娘才不會跟她計較這些瑣碎。哪怕真出了事,還有長公主替她擋著,她這才敢囂張。

旁人聽了太後的名頭,即便心中有疑,念著她如今在太後和長公主眼裡的分量,也不敢多問。之前都屢試不爽,她哪知真有人敢捅破?

這樣的人,董福祥見多了,鄙夷地哼了聲:

“今兒二姑娘進宮,是咱家去宮門上接的人。衝這份關係,咱家最後勸二姑娘一句,宮裡可不比外頭,若是還跟在自家一樣橫衝直撞,彆說太後娘娘,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保你不住!”

說罷,他也懶怠再多廢話,躬身引薑央進門,便親自關上大門,徒留薑凝和她的丫鬟,白著張臉在西北風裡醒神。

*

“方才有勞公公提點,我替舍妹跟您道個歉。她自小被家中寵慣,平時出門,也總愛拿父親的名頭行事,家裡也都由著她去。這一下習慣了,改不過來,也不知裡頭的利害乾係,就這麼貿貿然進宮來,倒叫公公看笑話了。”

兩人一前一後行在遊廊上,薑央歉然向董福祥頷首。

董福祥哪裡敢受?忙不迭把腰哈得更深,“姑娘說得哪裡話,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就是覺得……”

他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就是覺得吧,同是一個家門出來的,這性子差得未免也太大了!妹妹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姐姐瞧著不聲不響,實則八麵玲瓏。

且不說這句道歉有幾分真、幾分假,至少人把禮數都周全到了。以後人家會不會原諒薑凝是一回事,但絕不會因為這個為難她薑央。

唉,人和人的差距啊,真就比人和豬的還要大!

兩人又寒暄幾句,這事便就此揭過。

夕陽已完全沉匿,天色隻剩一層稀薄的藍。長樂宮各處陸續升起縐紗宮燈,薑央偏頭去瞧,才發現竟是到了早間設宴的那片梅林。

豔麗的紅錯落點綴在墨藍之中,被樹下的燈火一照,氤氳出一種裹著水光的鮮煥美感,比牡丹還嬌上三分。

倒有幾分像她在自家小院栽的那片梅林。

薑央霎了霎眼,意緒有些飄渺。

董福祥覷著她臉色,彎了唇,狀似無意地解釋:“這片林子,是陛下種的。皇城裡頭隻有長樂宮的土適合養梅花,樹都是從彆處移栽過來,調理了好久,期間死了幾株,不然能更好看。”

“為了這梅花,陛下還跟太皇太後討了這裡的西殿來住,喏,就是前麵。這兩月,大半時間都耗在這兒了,養心殿倒空了下來。”

薑央眼底泛起訝色,“他……呃……陛下不會覺得……”

覺得膈應嗎?

想起三年前,梅林裡發生的事,薑央由不得咬了唇,不敢說下去。

董福祥最是洞悉人心,沒強迫她說完,隻眯眼溫煦笑道:“不會,陛下他很喜歡梅花。”

說話間也到地方了,他踅身朝薑央一禮,“陛下還在書房同石大人議事,請姑娘暫且在這間靜室等候,奴才去回個話。”

說罷便卻行幾步,揚長而去。

剩薑央一人木呆呆地立在廊下,有風乍起,花瓣從頰邊滑過,香氣清冽,落在心池中,漾起圈圈漣漪。

*

薑央喜歡梅花。

倒不是因為它有什麼高潔的品質,隻不過是母親喜歡,在家裡種了不少,她愛屋及烏罷了。

母親過世後,父親嫌花礙事,打發人都砍了。她心疼,便將花都移栽到自己小院,每年母親忌日便多添上一棵,後來也成了勢。每逢二月,都會吸引無數人在巷子口踮足張望。

他也來了。

那日花宴過後,他就跟牛皮糖一樣粘了上來。

原本為公主單辟出來的女學,被強行合並到了文華殿;她去禦花園散步,也能同他撞個正著。薑央直要懷疑,他真是太子嗎?為何這麼閒?

好不容易出宮回家,她以為終於能鬆口氣,可一進屋門,某人已經坐在窗台上,一條腿支起,一條腿垂在窗外搖啊搖,從容得仿佛出入自家。

順手抓了把她手裡的炒鬆子丟進嘴裡,還敢理直氣壯地質問她:“怎的這麼晚才回,可是又躲我去了?以後不許了啊。”

天曉得,旁人眼中不近人情的太子殿下,在她麵前竟是這樣的?

連“孤”都不說。

霸道又張揚,不知遮掩,也不屑遮掩,看上了便恨不能叫全天下都知道。旁人的閒言碎語,他隻當耳旁風。

薑央卻不能像他這般胡鬨。

收到多少禮,她都儘數退回去。有他在的場合,她都儘量不出現。終於,他惱了,堵著她質問,她隻能搖頭答:“我是閨閣女子,沒資格放肆。”

更何況,她還生在那樣一個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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