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寶(2 / 2)

禦前美人 袞袞 8094 字 9個月前

衛燼隨即張了張嘴,分明就是有話要說,可對上她茫然的眼,又閉上了嘴,偏頭瞧向窗外。

須臾,他小眼神又飄回來,似結著丁香般的幽怨,在她臉上逡巡一圈,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又沉著臉轉回去,繼續看他的風景。那傷春悲秋的小模樣,竟像是在鬨閨怨。

可他鬨哪門子閨怨?

薑央更加惶惑,叼著筷尖琢磨。

自她進門起,他就三句不理“住得遠”。銅雀台離太液池的確有些遠,但絕對算不得偏,畢竟當初是他親自在宮裡轉了半個月,為她精心選中的地方,日常出行吃住都極是方便。與彆宮相比,都可以自信地對它們說:“不過如此。”

況且她今日也沒吃到,他也不是個會因為等太久,就喋喋抱怨個不停的人。

這些都不是原因,那會是因為什麼?

腦海裡有什麼一閃而過,薑央腔子裡跟著蹦了蹦,輕咳一聲,放下筷子,飄忽著眼反問:“陛下覺得我住得太遠,那……住哪兒算近呢?”

衛燼彎了彎唇,終於有了笑模樣,也咳嗽一聲,卻還是不看她,繼續盯著窗外一株垂柳,若無其事地說:“養心殿離哪兒都近,地方夠大,屋子也多。”

頓了下,他斜她一眼,補了句,“你會喜歡的。”

果然……

薑央忍不住要笑,真真是個彆扭的人!說他磨嘰吧,他早幫你選好了地方,就在他自己眼窩子裡,走哪兒都能看見;可說他霸道吧,他偏又不肯直接問,非要跟你迂回打太極,讓你自己個兒發現,再主動去問他。

早上在養心殿也是這樣,無論她怎麼問,他硬是不肯直說。現在大約是想讓她瞧出養心殿比銅雀台好,心動了,主動提出想搬過去,而非他希望她搬過去吧?

什麼人呐!

薑央嗤之以鼻,原本那些已經熄滅的好勝心,春風吹又生了。她端起酒盞在手裡把玩,反客為主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讓我搬去養心殿?”

此刻太陽已完全落山,月色清輝滿撒人間。畫舫悠悠蕩在湖麵,水光混著月光飄搖進了窗,裝點了她眉眼。光影下睫毛長而密,眼尾微揚。象牙筷點著唇瓣,上頭猶沾蜜汁,更顯櫻唇豐潤,貝齒瑩白,小舌半隱半現,原本溫婉恬淡的長相,竟橫生出幾分風情萬種的媚態。

衛燼由不得眯起眼,執筷的手都微微抖了抖。

小丫頭可以,比白天長進不少,知道用美人計了。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從他嘴裡套話,她還是嫩了些。

閡眸定了定神,他放下筷箸,淡笑道:“阿寶多慮啦。”

此言一出,薑央果然怔住。

阿寶,是她閨中的小字。

不是她爹娘取的,而是他取的。

那時京中都盛行給姑娘取小字,薑凝就有一個,叫“濯纓”,出自“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寓意極好,雖然聽著跟薑凝本人沒有半點關係……

但薑央還是羨慕。

可父親始終沒有給她取小字的意思,每每喚她,要麼直呼其名,要麼就喊“大姑娘”,聽不出任何親昵。

衛燼見她難過,說給她取一個。她當時高興壞了,想著這位業精六藝、才備九能的太子爺,取出來的的名字,怎麼著都該比她那武夫父親好,結果他就來了句“阿寶”。

不是出自《詩經》《楚辭》,也不是出詩作佳賦,就這麼一個簡單的“阿寶”。

跟宮人的名字一樣。

分明就是在戲弄她!

她氣急了,怎麼都不肯要。他反倒來了勁兒,見了麵就喊“阿寶”,一喊就停不下來了。

“你、你不許這麼喊了,知道嗎!”薑央猛地站起,沉著臉警告他。悄悄往艙門外睇了眼,確定沒人聽見這可笑的小字,小小地鬆了口氣。

衛燼卻不聽,捧著臉看她,“阿寶阿寶阿寶”地一遍遍喊,不厭其煩。

薑央伸手捂他嘴,他一後仰,輕鬆躲開,眼裡掛著壞笑,喊得更加起勁。

甲板上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上菜了。

薑央再也端不住,忘了方才打擂的事,也顧不上什麼矜持不矜持,繞過桌子跑到他身邊,跺著腳,搖著他胳膊,“你不要喊了,彆喊了……”

聲音不自覺染上嬌氣,甜甜膩膩,都能掐出水來。

這情狀倘若叫朝上那群言官看見,又要抖著胡子厲聲嗬斥“不成體統”。

衛燼卻聽得心滿意足。

小丫頭原先被家裡拘束慣了,做什麼事都循規蹈矩,心裡難受,臉上也要笑得優雅。

人人都誇她端莊識大體,可那有什麼用?

她不是佛龕上供奉的觀音,是個人,活生生的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們要她懂事、要她聽話,他偏不要,他就隻希望她活得自在,高興了就笑,難過了就哭,想鬨就放肆跟他鬨,無需憋著忍著。凡事有他頂著,沒什麼好顧慮的。

這樣多鮮活啊,比花宴上見到那會兒好多了。

“你到底聽見沒!”

久不見他回答,薑央徹底急了,柳眉倒豎,聲音都變得尖銳。

衛燼仍舊笑,玩味地睇了她一眼,夾了塊魚肉細嚼慢咽完,才懶洋洋道:“好,不喊了。”

“真的?”薑央歪頭,有些不信。

“真的。”衛燼點頭,拍著胸膛,“君無戲言。”

薑央這才鬆了口氣,安心回自己位子。

可還沒繞過桌子,後頭就悠悠蕩來一聲:“阿寶~”

薑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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