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上發生的事, 當晚便隨各自回府的閨秀一道出宮,插上翅膀繞著帝京飛了個來回。
在太後設的宮宴上,給太後送巫蠱人偶, 最後太後還要維護?當真是怎麼想怎麼匪夷所思。
大家不由抱團咬耳朵, 總覺這事與姬家脫不了關係。
那廂姬家也好不到哪裡去。
北威侯,也就是太後的同胞兄長, 這幾日他適逢休沐, 上京郊園子裡跟姬妾泡湯泉,一身糙肉被滋潤得細嫩滑膩,人也狂悖起來。今兒回京, 他便直接去了禁衛軍,想跟自己的老對手炫耀一番。
結果還沒進大門, 就叫手底下人攆了出來。一通打聽才知道,自己竟是突然被繳了兵權, 且還是自己親妹主動提出來的。
一記晴天霹靂砸得他頭暈目眩, 火冒三丈,想進宮問個明白, 可太後早被衛燼氣得臥病不起, 哪兒還有精力安撫他?隨意派了個內侍, 便把人打發了。
北威侯活了這麼多年, 還沒被這樣怠慢過,在宮門外便跳腳罵了起來, 一口氣沒續上來, 也昏昏倒在了地上。
姬家本就已經為兩道兵符之事焦頭爛額, 現在又添一樁, 更是雪上加霜, 直覺全帝京的烏雲都聚到了他們家頂上。
姬家不爽利, 衛燼就舒服了。
早間上朝,他臉上都少見地出現了笑模樣,想著昨夜小姑娘乖順地窩在自己懷裡的模樣,批折子的時候,都克製不住心猿意馬。料理完手頭的事,便著急回去養心殿。
剛過穿堂,便見薑央坐在廊下打絡子,時不時指點雲岫幾句。
春日陽光晴好,照在廊前的階上。小姑娘螓首微垂,幾綹烏發垂在耳側,髻上一支金絲閣樓步搖隨她一低頭的溫柔,輕輕搖曳,偶爾迸出一道金色的十字芒,那場景很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聽見腳步聲,她抬頭望過來,笑眼裡有璀璨的光,道了聲:“回來了。”放下手裡的活計,主動迎上來,領他進屋坐好,又殷勤地給他奉茶。
他掀了眼皮一瞧,喲,連午膳都備好了。
如此溫柔小意,當真比三月裡的春風還蠱惑人心。
衛燼著實受用了一番,但抿了口茶,很快便清醒過來,“阿寶是不是又有事求朕?”
薑央眨巴眨巴眼,無辜地瞧他,“你看你,說的什麼話呀?我關心你,就是有事求你了?”
衛燼也很想搖頭說不是,奈何自己實在太了解她,平日關心他是真,但關心到這份上……
他輕哂,擱下茶盞,操著懶洋洋的聲口道:“不想說就算了,朕也不問了。這事就這麼過去,以後誰也不準再提。”
“彆呀!”薑央到底是經不住他問,咬了咬唇,小心翼翼道,“大後日……我想出宮。”
哐啷——
衛燼手上一晃,茶盞磕到桌麵,茶湯傾出泰半,金線滿繡的衣袖被泅成了難看的深色,順著袖角“嘀嗒”直淌,他卻是顧不上打理,瞪圓了眼睛盯著薑央,嗓門不自覺拔高:“你說什麼?”
見她神色認真,不是在開玩笑,他臉瞬間陰沉下來,不問緣由便駁了她的話:“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昨兒才在他懷裡答應得好好的,說不會再離開他,怎麼過了一夜就翻臉不認人了?
薑央知道他誤會了,“哎呀”了聲,連忙解釋:“我不是說不回來,隻是、隻是……大後日是我父親生辰。”
衛燼挑起高低眉,更加古怪地打量她,“所以你要回去,給他祝壽?”
這個“他”字,他刻意咬得極重,裡頭的驚訝和揶揄都快溢出嘴角。
薑央被他噎得鈍了口。
倘若換成彆人家,父親過壽,女兒回去慶賀,當真再正常不過。可換成她,那真是雞給黃鼠狼拜年了。
捫心自問,她也極其不願回那個所謂的家,可是沒辦法呀……
衛燼最懂她心思,覷著她這糾結的小模樣,一下明白過來,“為了雲琅?”
果然還是瞞不住,薑央輕歎口氣,點頭承認,“如今薑家沒了太後的倚仗,處境更加艱難。父親定會把這事怪到我頭上。我在宮裡頭住著,自然不用擔心這個,可雲琅不行。留他一個人在狼窩裡頭,我實在放心不下。”
衛燼不置可否,隻問:“那你把人接出來,打算怎麼安置?朕沒記錯的話,他今年也有十五了吧?一個半大小子,你是打算把他領進宮來?”
自然是不能的。
宮裡住的多是女眷,領一個十五歲的外男進來算怎麼一檔子事?
關於安置的問題,薑央昨天決定回家的時候,就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也實在為難得緊。
他們這些高門子女,表麵看似風光無限,可身上一沒有官職,二沒有自己可以打理的鋪子產業,離了家族門楣,其實什麼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尚且可以靠力氣活養活自己。
可是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