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報應(2 / 2)

禦前美人 袞袞 7327 字 9個月前

……

言官不用刀,眼神和舌頭就能壓死人。

扈姨娘身處其中,直覺每一道聲音、每一道目光,都如銼刀在身上淩遲。

也不知是心底尚存僥幸,還是被逼至走投無路,她竟無端生出一股反抗的勇氣,一咬牙,指著石驚玉鼻子陰惻惻地笑。

“招了又如何?單憑一份口供就想定人罪名,未免太荒唐!你們錦衣衛是什麼衙門?嚴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事還少嗎!物證呢?沒有物證,你憑什麼說這人是受我指使?倘若幕後真凶另有其人,或者壓根就是她自己貪圖小利,想法兒混進薑家給楊氏接生,又如何能怪到我頭上?”

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都十五年了,上哪兒找物證去?便是當時的確有,但瞧她這有恃無恐的態度,隻怕早就已經被她消滅得一乾二淨,叫人怎麼找?

薑央肝火大動,也禁不住攥了拳,恨不能上去揍她一頓。手卻是在握緊的一刻,叫邊上一股溫熱包裹,輕輕捏了捏。

她心尖一顫,低頭便對上衛燼安撫的笑,“莫慌,沒事的。”說罷便又往她嘴裡塞了顆鬆子。

這顆與方才吃的不同,甚至說,與她之前吃過的都不同,竟是裹了蜂蜜和牛乳一塊入鍋翻炒的!甜味入得很透,但也不至於太膩,混著奶香,叫人吃一顆便舍不得停下。

薑央不由驚歎,這人到底為她準備了多少鬆子?明知今日有一場硬仗要打,居然還有這份閒情逸致……

隻是這一顆接一顆地細嚼慢咽,卻是不知不覺還真忘了急躁。

“現場的物證,在下還真沒找到。”

石驚玉攤手坦白,扈姨娘得逞地彎了唇,正想乘勝追擊,一舉為自己翻供,卻見他摸摸鼻子,神秘兮兮地冒出一句:“不過在下也有話想問,你當真覺得,這婦人大字不識一個?”

一句話,便叫扈姨娘嘴角才揚出的喜悅,登時沉匿無蹤。她直著眼睛看著石驚玉,又難以置信地瞪向那婦人。

婦人本能地縮了縮脖,左右瞟著眼,“我、我……”

“她不僅識字,還有記賬的習慣,連二十年前為自己兒子買的一串糖葫蘆,都記得一清二楚。”

見她半天說不完一句整話,石驚玉乾脆替她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本封皮發黃的冊子,翻到當中一頁,指著上頭一行字,對大家念道:“醇豐五年八月,收扈氏白銀千兩,和田玉一對,入鎮國公府接生。”

修長的指尖向下一劃,仿佛就血淋淋地劃在扈姨娘心口。

“還有這幾條,林林總總,把她當時入鎮國公府接生時所用藥材名目和數量,都記得分明清楚,連扈氏讓她采買藥材時的簽字批條,都保存完好。人證物證確鑿,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啪——

賬本被狠狠拍在扈姨娘腳邊。

扈姨娘“啊”地一聲驚跳開,腦筋一轉,忙又回去搶,卻是叫身後兩位錦衣衛先一步緝拿。

臉被死死摁在賬冊上,明明證據近在咫尺,她卻無計可施,隻能乾瞪著眼,看上頭白紙黑字將當年自己所作所為一一羅列,連自己記憶中模糊缺失的部分都幫忙補完。

折磨了她十五年的負罪感,原以為早已消失在無數個午夜噩夢中的負罪感,都隨這一行行字跡重新浮上心頭,一筆一畫逐漸扭曲變形,化作楊氏猙獰的笑,伸出的利爪就掐在她脖子上,憤恨地喊著:“還我命來!”

“啊——不是我不是我,不關我的事啊!”

扈姨娘仿佛被燙著一般,掙紮得愈發厲害。

最是好打扮、好顏麵的人,此刻臉上血色蒸發,很快便隻剩一張蒼白空洞的麵皮,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魚,孑然麵對千夫所指、萬人唾棄,切片還是切絲都由不得自己。

原以為如此情狀已是最糟,卻不妨衛燼冷不丁又補一刀:“阿寶,你打算如何處置?”

扈姨娘眼前一黑,讓薑央處置?自己還不得死無葬身之地?!

可是就這麼死了,她如何甘心?

希望渺茫,扈姨娘仍是咬緊牙,拚儘最後一絲氣力扭過頭來,哀哀苦求。

“大姑娘,我知你恨毒了我,我也恨毒了我自己,倘若可以,我真恨不能回到十五年前,代替你母親死一回,也好償還自己的過錯。可話說回來,咱們到底是一家人,這些年我操持家業,也未曾短了你們姐弟倆的吃穿不是?你娘親是個良善的人,若是她在世,定然也不忍心看你雙手沾血!”

她說得極儘卑微,可大家不是傻子,如何聽不出其中的威脅之意?竟還敢搬出人家早亡的母親來要挾,簡直……

罵她不要臉,聽著都像在誇獎了!

那廂薑央卻真的笑了起來,還附和道:“姨娘說得對,都是一家人,打打殺殺的多不好看啊,是該通融通融。”

扈姨娘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然而下一刻,薑央便踅身從雲岫手裡接過一枚朱紅漆盤,蹲身放在她麵前。

夕陽餘暉燦燦照耀其上,白綾森森、匕首凜冽、酒壺輕閃。

正是三個月前,她攛掇薑晏青和薑央斷絕父女關係,敲鑼打鼓送進宮的三樣致命東西!

扈姨娘宛如被焦雷劈中,頭皮一陣發麻,還未從巨大的驚駭中晃過神,就見薑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清潤的眸子裡含了笑,雲淡風輕地對她說:“你挑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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