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安靜了一瞬。
格外短暫的一瞬,短到隻有雨珠從飛翹的簷角滑落,發出的一聲清脆的“咚”,又仿佛隨飛濺開的水花被無限放大、拉長,長到足足囊括三百六十五個日升月落;長到雲翳散去,月亮都好端端攀上了柳梢頭;長到薑央望著他的眼,都忘了該怎麼呼吸,隻會低聲喃喃:“皇後?”
簷下大塊青磚又濕一層,她才吞吞吐吐找回自己的聲音:“可是……”
話才出口,衛燼便掬著她的臉,伏首吻下。
邊上的彈墨紗幔叫他震得一動,輕柔地飛揚起來,有一片就軟軟地覆在薑央臉上。衛燼也不去挑開,就隔著這層朦朧,輕輕含住她兩瓣潤澤的香唇。
唇間的熱意透過細密的經緯發散,格外撩人,灼燙在彼此肌膚上,烙進兩顆心裡。
“外頭的事,你無需操心,我自會處理。”衛燼隔紗望住她,聲音被薄紗過濾得朦朧,一字一句卻咬得格外堅定,“我隻問你,願意不願意,做我的皇後?”
薑央越發恍惚。
願意做他的皇後嗎?自然是願意的。可是而今孝期還沒過,且又是這麼個多事之秋,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可不能出錯。
“可是……”
擔憂的話剛到嘴邊,又叫他用嘴堵回去。
紗幔震顫,帶得他冠上的白玉簪一鬆,脫落到榻邊。三千青絲隨之傾瀉而下,同她披散在枕畔的發絲一道蜿蜒交纏。燈火昏黃的光自縫隙間篩過,影影綽綽照在兩人緊扣的十指之上,瑩白中透著些微的粉,同她麵頰上的桃花色一般。
如此反複數次,薑央終於叫他的溫柔吞沒,在他不知道第幾次的問詢中,挑開那層薄紗,主動將自己送上去,聲音在他舌間嗡噥:“好。”
衛燼這才牽起笑,捧著她的臉,格外用力地嘬了口,迫不及待坐起身,揀起榻上的白玉簪把頭發束了,又俯身去撈腳踏邊的靴子,往自己腳上套,“你且先在這兒休息,我去寫詔書。”
“你急什麼?”薑央跟著坐起來,朝外頭瞭了眼,“天都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不能明日再說?”抬手勾開夾在他長睫上的碎發,心疼地撫摸眼瞼的半弧青紫,“都這麼多天沒歇了,不累嗎?”
“本來是挺累的。”衛燼笑了笑,穿好鞋起身蹦了蹦,捧起她的臉,啄了口她眉心,“一想到馬上就能娶你,我立馬就不累了。”視線順著薑央微敞的領口向下,聲音變得意味深長,“當然啦,阿寶要是不累,就更好了。”
“你就貧吧!”薑央一把推開他。
想起窗台上的魚,她又鄭重叮囑道:“魚鱗的事,你聽見了沒?你彆看隻是幾片鱗子,不起眼,萬一叫人磨成粉,那就是現成的‘砒/霜’,要出人命的!”心裡沉甸甸地往下墜,她受不住,不得不捏著指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懊悔地重重嗟歎,“都怪我,明知這玩意兒厲害,還沒看顧好,現在釀成大禍了……”
衛燼正仰脖兒打理領口的盤扣,垂眼深深睨她,啟唇似想要說什麼,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揉揉她腦袋,最後親她額頭一口,溫聲道,“莫怕,有我呢。”望著她,眉梢一挑,“我還等著娶你呢,怎麼可能叫你出事?”
“德行!”薑央嬌嗔地剜他一眼,心裡雖還忐忑著,到底是叫他眼波裡的溫柔給煨暖,擁著他勁瘦的腰肢溫存了會兒,安心放他離開。
這一夜,她便是在這溫柔和不安的交替中,渾渾噩噩度過。
翌日醒來,窗外的雨水已然收勢,滿庭的枝葉都鮮煥得似抹了層油蠟,水珠順著葉尖“嘀嗒”墜落,折射出朝陽第一縷金光,屋裡的垂簾都跟著曳開水波一樣的光。
“姑娘!姑娘!”
耳畔有人在喊她,聲音含著興奮,薑央緊了緊眼皮,緩緩睜開。
一張團團的圓臉探進來,見她醒了,便迫不及待扶她起來,連聲同她道喜:“姑娘,奴婢可都聽說了,陛下要下詔封您做皇後,封後大典還要大操大辦。這下可好,外頭那些嘴碎的,再也不敢在背後對您指指點點了。”
薑央昨夜就知道了這事,已經高興過了,照她的性子,這會子也該平靜下來。可聽說一切真的都在往好的方向去,她還是克製不住揚起嘴角。
小祿捧著漆盤,拿肩膀挑開簾子進來,在床邊哈腰站定,臉上笑得跟朵牡丹花一樣,“恭喜姑娘,賀喜姑娘。昨兒奴才瞧見喜鵲登枝,還跟雲岫姑娘說,姑娘的好事要來了。果不其然,這不就來了嗎?”
“你個馬屁精,少在姑娘麵前胡謅。”雲岫蹲在腳踏邊,正幫薑央穿鞋,聞言仰起脖子啐道,“昨兒你人在哪兒,我都不知道,上哪兒聽你說喜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