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祿“嗐”了聲,朝她抬抬手肘,擠眉弄眼,“夢裡,夢裡,夢裡總行了吧。這大喜的日子,計較這個有什麼意思?”
因著魚鱗的事,薑央昨夜就沒怎麼休息好,睡醒了也打不起精神頭兒,現下聽他們這般一唱一和,由不得笑出了聲,腔子裡憋著的氣兒以下打通。接過雲岫擰好的巾櫛,覆在臉上緩緩擦揉,聲音也叫溫水裹得柔柔的:“這幾日你一直跟在陛下身邊?”
“也不是一直跟著。”小祿實話實說,“姑娘您是不知道,山下那間彆院,眼下亂得就跟菜市口一樣。南縉的使臣吵完了,咱北頤的人又嚷嚷起來,等他們發泄完,南縉那邊又不安生了。趕上倒黴的時候,一整天都沒個消停。您瞧奴才這耳朵,都比從前大了一圈!”
說著便是一聲歎,“原以為今兒個回來,人怎麼說也能清淨兩天,誰成想天還沒亮,那邊又打發人過來。陛下才剛寫完詔書,都沒來得及用膳,就匆匆出門去了。本來還打算來瞧姑娘的,現在隻能由奴才暫且代勞,給姑娘您送賞賜來了。”
“已經走了?”薑央剛提著裙子,在妝台前坐好,聞聲驚訝地回頭看他。想起昨夜衛燼親口告訴她的那句“快了”,她五臟廟登時擰到了一塊,急忙追問,“可是案子又出什麼新的狀況了?”
雲岫也跟著停了手,緊張地瞧他。
小祿知道她們誤會了,笑著寬慰道:“姑娘甭擔心,這回是好事!陛下是誰啊?已經在一個地方栽過跟頭,還能再栽第二回?這幕後凶手雖還沒真正落網,可他手底下辦事的嘍囉,已經叫咱們逮住!”
“這麼快?”薑央和雲岫兩人異口同聲地感慨,“是誰?”
“還能是誰?”小祿鄙夷地哼哼,“除了那姬家,這世上誰還有這膽子,敢在天子眼皮底下犯法?”
這答案倒不出意料,可真正聽到耳朵裡的時候,薑央心尖還是不由自主地蹦了蹦,視線調向窗外一樹花枝,似歎非歎地說:“還真是他們啊……”
明明沒必要走到這一步,卻偏偏要鬨得這麼僵,何苦來呢?
“具體是怎麼抓到的?姬家可認罪了?”薑央問。
小祿咋了下舌,“認罪倒還沒有。眼下他們不肯承認那嘍囉是他們的家丁,咱們也沒其他證據可以證明,光憑人家一句話,想給威北侯定罪……”他訕訕而笑,沒再說下去。
薑央明白他的意思。
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姬家連失兩道兵符,勢力的確大不如前,但他們的根基畢竟已經深深紮入北頤的土壤,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能把他們錘死,即便抓到了那凶手,也沒法將他們徹底連根拔起。
漂亮的一場反擊戰,就這般陷入了僵局……
屋內氣氛萎靡下來,雲岫好不容易從薑央臉上瞧見點陽光,可不好叫她又淪陷進去,忙轉移話題:“這案子這麼奇,陛下是怎麼破的?快給姑娘講講。還有秋家那姑娘,既然事情是姬家人乾的,那她又是怎麼出現在現場的?”
這事也是薑央奇怪之處,當下她也沒心思考慮彆的,豎起耳朵等他解答。
小祿低頭慚愧地笑笑,“這具體的……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就知道,那秋家姑娘,是叫人下了藥,人魔障了!所以才會傻乎乎地被人帶去那地方,濺了一身血不說,還險些成了替罪羊!”說著又嗤之以鼻,“保不齊他們還想拿之前姑娘和她鬥嘴的事,把姑娘也給拖下水。得虧咱們棋快一招,把這藥給解了,否則還不知會鬨出什麼大事呢!”
雲岫“噝”了聲,歪頭問:“這什麼藥啊,能把人弄成這樣?”
“哎呦喂,說起那藥,可了不得了!”小祿神秘兮兮道,“這藥保準大家都沒聽過,就是南縉那邊的七星海棠,榨成汁子無色無味,卻比鶴頂紅還厲害!嘗一小口,人就傻得連自己的親爹親媽都認不出來。要不是有連太子在,咱們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玩意兒,隻當那秋家姑娘是真叫嚇傻了呢!”
“南縉的東西啊………那就難怪了。”薑央調整好菱花鏡的角度,仰脖兒整理衣領,“南縉不像咱們這裡,那邊多沼澤叢林,瘴氣濃,人沒法住。但相反,那些花花草草啊,還有礦石什麼的,就比咱們多了。”
從妝奩裡拿篦子的當口,她又問:“所以是連太子幫忙解了秋月白身上的毒,咱們才順藤摸瓜,抓到的凶手?”
“不是啊。”小祿眨巴眨巴眼,老實回答,“連太子說了,七星海棠的毒,世上無解。”
“無解?”
梳頭的篦子停了下來,薑央愕然側過半邊腦袋,剛想問“那是怎麼解的毒”,唇瓣翕動了下,腦海裡一陣心念電轉,霍然砸開她心頭橫亙了五日之久的謎團。
心頭湧起一股無名火,她卻是強忍著沒發作,隻耐心梳完最後一綹頭發,隨手拿起一支步搖擺到發間,對著鏡子比劃,狀似無意地問:
“小祿,把你手伸出來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