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便讓董福祥搬來兩把圈椅,拉薑央一塊坐下,又擺擺手,讓邊上勸阻的人都退下,朝朱純文比了個“請”的手勢,“朱卿開始吧,有朕在,沒人敢再多嘴打擾你,你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去死吧。”
朱純文:“……”
這說得還是人話嗎?明明就是要逼他死,竟還說得跟論功行賞一樣慷慨偉大。
朱純文氣急敗壞,乾核桃般皺皺巴巴的老臉憋成絳紫,成了水裡泡爛的茄子,萬萬沒想到他竟能這般不要臉,偏又有苦說不出。
要他真死,他怎麼可能死?他本就隻是來裝樣子的!
午間在書房,他有自己往烏紗帽裡塞的內襯和血雨鰾擋著,再控製點力道,自然不會出事。可現在不一樣,方才出門得急,他忘了拿帽子,腦門上就隻有一層單薄的紗布,大殿的柱子又都是鍍了金的,跟書房裡的完全不是一碼事。這要是真撞上去,腦漿子都要磕出來。
有衛燼的話在前頭,樊京等人也不好再攔,鬆開手,讓開路,給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柱子就在眼前,金光閃閃,晃得人眼暈。朱純文欲哭無淚,衛燼適時地抬手大喊一句:“且慢!”
朱純文如聞天籟,以為自己終於死裡逃生,激動得險些熱淚盈眶。
誰知衛燼卻隻是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揚揚手,“這事平日不常看見,大家也是趕上好時候了,都坐都坐。”又在朱純文震驚的目光中,扭頭招來小祿,讓在每人麵前擺好矮桌,上齊瓜果點心,還有上好的茶葉隨意挑揀。
“都準備好了,朱卿可以開始了。”衛燼嘴裡“吧唧”著瓜子,盼望道。
一雙雙無辜的大眼睛從四麵八方望來,朱純文不禁後退了一步,淚珠子這回是真掛在了眼角。掙紮良久,到底是敗下陣來,木頭人般一頓一頓地艱難躬下腰身,拱手道:“微、微臣以為,陛下所言,甚有道理。陛下英明神斷,微臣若是這般不識抬舉,在陛下麵前濺了血,微臣死不足惜,可要是臟了陛下的龍袍,那就成了千古大罪了。”
“哦?”衛燼興味地抬了下眉梢,撇了瓜子,“朱卿不想死了?”
朱純文漲紅著臉,咬牙道:“回陛下的話,微臣……不想死了。”
“真的?”
“真的。”
衛燼仿佛沒聽見,繼續賤兮兮問:“真的真的?”
朱純文:“……”
這是當著眾人的麵,拿他當猴耍嗎?朱純文氣歪胡子,偏又發作不得,紅著臉恨恨又應一聲:“千真萬確,微臣真的不想死了。”
底下響起一陣鄙夷的嗤笑,都是當朝一品大員了,還跟三歲孩子似的,說一出是一出,可夠窩囊的。
朱純文身處其中,直覺八輩子老臉都丟儘了,恨不能挖個坑當場把自己埋了。
衛燼亦笑,卻是不置可否,等大家都笑夠了,才懶洋洋追問:“三日之後,還是在這座行宮,朕打算辦一個立後大宴,朱卿以為如何?”
立後大宴?
從來隻聽說封後大典,哪裡有什麼立後大宴?曆朝曆代冊立皇後,都是下個詔書就算了事。能封賞些東西到皇後娘家,已經算是隆寵了,現在竟還要如此大操大辦……
滿座嘩然。
薑央亦皺了眉,覺得不妥,本來封她為皇後就足以惹人非議,現在再來個什麼立後大宴,他們的脊梁骨還不得被戳死?
她搖了搖衛燼的手想勸。
衛燼卻反手摁住她,在她手背安撫地拍了拍,讓她莫管,朝朱純文抬抬下巴,“朱卿覺得如何?”
朱純文嘴角抽了抽。
如何?自然是不如何!讓薑氏做皇後,已經是他們最大的讓步,現在竟還要辦得如此隆重,這是打誰的臉呢?這般得寸進尺,真當他們是死的嗎?!
冷笑一聲,朱純文便要反對。
卻見衛燼深吸一口氣,望著他額頭上的“傷”,笑容意味深長,“臨江春這酒啊,還真是不錯。”
朱純文渾身一僵,到嘴邊的話登時斷了聲。